我们在马车上打了会盹儿,迷糊中依稀能听见街市繁华声渐渐消失。
外头环境越来越清净,空气也愈发寒冷,不时有几声飞鸟轻啼,车轱辘转着转着,终于停了下来。
我稍稍推开车窗,入眼的是茂密如织,无边无际的森林,化过雪,冬日里如一片不散不灭的绿烟。
慈云寺红墙灰瓦,隐在这片绿色之中。山路不是我想象中的崎岖模样,而是极干净,修造甚好的灰砖路。
素秋已经下了马车,绕到窗前对我招手:“因果,你快下来,别猴在车上。”
我麻溜地跳下车,这外头的空气清新自然,不禁伸了个懒腰,把沿途颠簸的疲惫通通舒展。
啊,好畅快!
清冷的空气里夹杂着山林的木头香味,吞吐呼吸着,仿佛全身的毛孔一一打开。
要是四下无人,我定要大喊一声。
周围全是随从的各院丫鬟嬷嬷,这个说“担心点,别吐到我们的东西”,那个笑“坐车你还不舒服,娇贵成小姐”,有的喊人看飞鸟,有的站成一圈互相理发理衣,一人一句,叽叽喳喳。
老太太院里的严妈妈下车后,方安静下来。
我和素秋提着各自的小包袱走到队伍前头寻大夫人,佛香弥漫在空气中。
烟雾缭绕,寺外整齐地站着一大排身穿袈裟的僧人,老少皆有,均是双手合十,面带微笑。
墙面上或篆‘庄严净土’、或篆‘阿弥陀佛’,寺门正中左右写着:慈航普渡解脱众生疾苦,佛土洁纯净化人世污浊。
老太太、几位老侯爵夫人正与慈云寺的老主持寒暄,问候彼此起居饮食,一行年轻丫鬟嬷嬷站在后头。
大夫人下了轿,在喂马吃草。轿旁的这匹黑马神清骨峻,四肢强健,一看便知是上品良驹。装饰着金桃皮制的马鞍、铁鋄金的马镫及珊瑚鞦辔,人靠衣装马靠鞍,这匹黑马小弟在其他“同行”里算是英俊的了。
见我来了,大夫人匀了把草给我,柔声道:“小果儿,你来喂喂它。”
握着草料的那一刻,手就开始发抖。
马可是会踢人的,这无情铁蹄的威力,我小时候领教过。
非要喂,宁可喂自己吃马草也不想靠近任何一匹马,可我怎么就接了呢!
正懊悔,黑马突然呲出一口粗气,我胸膛里的心脏立即窜到嗓子眼:“夫人,我不敢。”脚下不自觉后退几步,撞进一个温暖的胸膛中。
转身一看,是温冲。
他低头看着我,似有不悦,大手一扬夺去我虚握在手里的全数草料,上前边抚着马脖子边喂草。
原来是他的马,怪不得这匹黑马如此不友善。
嗡——————。
一声梵钟响彻山林,浑厚悠远,人人静聆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