奕詝却嫌她笨拙,每每杏贞走到跟前,便会照例说一句:“滚一边去!”于是,像梳头洗脸,穿衣戴帽和铺床叠被这些活便由安德海揽起来了。
杏贞日常做的事原本还有擦拭养心殿摆放的器皿,才刚刚动手便打碎了古玩架子上的一个汝窑赏瓶。总管太监再不敢让她动手了。
于是,杏贞日常的便只有一件了,僵在那里发呆,等着奕詝发号施令让她帮着取个什么东西,或者递个什么物件。
在养心殿僵了两天之后,杏贞终于获得了一技之长,那就是和京哈突如其来的友谊。京哈是奕詝在潜邸时就养着的一条狗。每天奕詝晚膳之后便有东华门内养狗处的太监送到养心殿来,供奕詝赏玩。
京哈个性高傲,如果不是奕詝和平日里喂养它的四个太监,即使把肉片送到它嘴边,它都爱答不理的。
可是,这天奕詝从军机处回来,见杏贞搬起京哈的两条前腿看京哈的下半身,京哈也没有对她狂吠,好像很温顺。
杏贞没有察觉到奕詝回来了,只是全神贯注地观察京哈的下半身:“是公仔吗?应该是公仔吧!”
一个熟悉的声音从头顶响起:“你还有没有一点羞耻心,狗的便宜都占!”杏贞慢慢放下京哈:“皇上回来了!您走路怎么和猫一样,没一定点响动!”
听到这句话,安德海的脸瞬间就僵住了,奕詝仿佛习惯了杏贞说话没轻没重,并没有生气。京哈侧躺在地毯上,朝杏贞伸出前爪,杏贞轻轻握住,友好地摇了摇。
奕詝丢下一句:“吃里扒外的家伙!”便回内殿去更衣了。晚膳之后,净事房呈上了侍寝妃嫔的牌子。杏贞刚到了这两天奕詝恰好都没有翻牌子。
今天净事房的太监递牌子的时候特意说:“康慈皇太妃娘娘听说皇上已经数日不召幸妃嫔,心中甚是担忧,说皇上就算为了后宫能早添子嗣,也要……”奕詝皱着眉,翻了英嫔的牌子。
京哈被内养狗处的太监接走了,杏贞亲自送它到门口,碰到安德海托着茶托,茶托上的碗里盛着鲜红的液体。一股血腥味迎面而来。
杏贞捂着鼻子问:“这是血吗?”安德海已经习惯了杏贞的没规矩:“小主,这是皇上的药,鹿血,大补的!”
鹿血,杏贞虽然只是认得些字,爷爷常年生病,自己常常来玩于药房和当铺之见,耳濡目染也知道,鹿血是壮阳的。
可是才刚刚二十一岁的年纪便需要壮阳了。看来皇上比人们眼里看到的更加羸弱。杏贞正在寒风中唏嘘感慨,几个太监便举着裹着被子的英嫔来了养心殿。
杏贞回想起前些日子自己被太监这样举着的时候,脑海里却是自己洗得干干净净,包裹着棉被,马上要被放进蒸笼里,蒸熟了,再添点油盐酱醋,皇帝拿着筷子,端着碗……侍寝大概就是这样子的吧!
净事房的太监将英嫔送进内殿之后,便受在殿门口,净事房总管看看手里的怀表,杏贞僵在一边,没有人驱赶她,她就只是红着脸,偷听着里面的动静,时而笑,时而僵住。
净事房总管不理会一边的杏贞,盯着手里的怀表,冲着门缝喊了一句:“皇上,到时候了!”里面忽然没了动静,英嫔蹑手蹑脚地穿好衣服,由净事房的太监送出养心殿。
安德海将早已经准备好的干净里衣交给杏贞,意味深长地说:“小主,英嫔娘娘向来大意,要是落下了什么东西被奴才们瞧见了,奴才们小命难保,这里衣还是小主送进去妥当些!”
杏贞捧住衣托,却完全没有行动,仿佛还在神游。安德海又提醒她:“兰小主,皇上还等着呢,快去伺候皇上更衣吧!”杏贞领了命,大着胆子走进内殿。
一股陌生的气息在空气里弥散着。杏贞有些害怕,又有些激动。奕詝赤膊躺在龙床上,闭着眼睛,脸色泛红,额头上满是汗珠。
杏贞想着,难道是太累了,睡着了?杏贞走近奕詝,见奕詝的嘴唇上还留着英嫔的胭脂,难道这便是侍寝。
杏贞大着胆子凑近,然后嘴唇轻轻碰了一下奕詝的嘴唇。奕詝忽然睁开眼,杏贞吓地连滚带爬,远远躲到一米开外,却也不敢就这样没个交代就逃跑:“杏贞无意冒犯,皇上大人大量,皇上恕罪!”
奕詝想从床上坐起来,可是浑身都在无力地颤抖,此刻有点体力不支:“真是胆大妄为!朕饶不了你!”
杏贞两腿发软,已经没有走出内殿的力气了,只能跪着从内殿爬出来。安德海看到从内殿爬出来的杏贞,无可奈何地摇摇头。
奕詝在内殿喊话:“安德海,兰常在,犯上无礼,掌嘴二十!”
于是第二天一大早,奕詝的寝门初启,太监出来舀水的时候,杏贞就候在养心殿门外,大声禀报:“杏贞给皇上请罪!”
里面初无声息,然后奕詝说一声:“进来!”杏贞掀开门帘,只见奕詝正背门坐在妆台前。
奕詝穿着玫瑰紫缎子的长袍,月白软缎的撒脚裤,外罩一件专为梳头用的宝蓝宁绸长马褂,身后头发,象玄色缎子似地,披到腰下,一名太监拿着阔齿的牙梳在为他通发。
奕詝自己正抬起手,用生得极长的五根手指,在轻轻搔着头皮,拇指上戴着一只琉璃翠的扳指,绿得象一汪春水。
杏贞不敢多看,再一次跪了安,站起身陪着笑说:“皇上昨儿晚上睡得好?”“嗯!”奕詝从镜子里看见了她被打肿了的脸颊,倏地转过身来,定睛看了他一下,点点头说:“小心当差!将来有你的好处。”
“万岁爷的恩典。”杏贞趴下地来,又磕了一个头,然后起身去当她的差。这些日子里杏贞学会了不少的差事,但有个万变不离的宗旨,一切所作所为,都要让奕詝知道。
这时候就在屋里察看检点,那些精巧的八音钟上了弦没有?什么陈设摆得位置不对?一样样都查到。最后看见炕床下有灰尘,亲自拿了棕帚,钻到里面去清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