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灰色月光洒满了寂静的庭院,丹桂的枝丫上开满了簇簇花蕊,散发出的清香沁人心脾,换上一袭紫色双滚边长裙的石云岫此刻却无暇赏景,仍旧沉浸在白日的浪漫氤氲里,时不时抿嘴一笑,双眸含情,以至于与她相对而坐的男子会错了意。
男子身着景泰蓝圆点宽袍,一派温润如玉,言语不多,但有意无意间一直把目光停留在石云岫身上,说实话他的眼睛很迷人,闪烁着睿智成熟的光辉,叫人不自觉地会多看他几眼。
起先心情大好的石云岫还与他交谈几句,后来两人一度无话,坐在那里就不自在起来,但此前石亨叮嘱过,来者是座上客,不好无礼地把客人晾在一边,便只好忍受着。好不容易熬到晚宴结束,偏偏石亨热情地留赵仲轩赏月饮茶,还特地要石云岫作陪。
石亨夫妇借口称有要事在身便一去不回,独留下石云岫与赵仲轩面面相对。此时月已爬上柳梢头,十五的月儿如铜镜一般照亮人间,庭院中的一对男女沉默无言。
就在石云岫快被这氛围闷死过去的时候,对方终于开口了:“听闻石小姐德才兼备,温柔娴静,对琴棋二样雅物更是精通在行。”石云岫听着恭维话,应酬式地笑道:“哪里,我不过是略懂一二,和赵大人比起来,那定是望尘莫及。”
赵仲轩又冲她笑了笑,说实在的,他的笑容很有感染力,使人很容易就被俘虏。“男子读书,会下棋、弹琴、骑射,不过都是为了功名利禄,图谋脸面,有所求才有所得,而女子做这些事,少了目的性,多了一份难得与雅致,单从这一层来讲,石小姐就比我高明许多了。”
石云岫对他说的话终于有了一点兴趣,但也无意反驳,只顺着他的意思说道:“赵大人真知灼见,能为天下女子鸣不平,若天底下人人能像赵大人这样想,落入风尘的女子一定会少许多。”赵仲轩似乎很喜欢她这么说,高兴地问道:“哦?此话怎讲?”
石云岫不知他是真不明白,还是在装糊涂,只好解释道:“真要论起来,对琴棋书画、挂画插花这等雅事,最为精通者,莫过于青楼女子。她们不能像男子一样科举考试,上阵杀敌,也不是为了几分薄面,只不过为了多些挣钱的筹码,让自己身价高些。比起闺阁女子来,她们同样目的性强烈,渴望功成名就,但天下少有人会单纯是欣赏她们高超琴技、妙手丹青而去青楼。不是吗?”
听完一席话,赵仲轩两眼里的笑容更甚,他兴奋地点点头,“想不到石小姐竟有如此高见,将普天下男子都比下去了,在下才是望尘莫及的那一个。”他继续说了下去,“在下不久前觅得古琴一把,欲赠与知音人,还望小姐笑纳。”
赵仲轩把手一招,不远处的仆人走出庭院,未几抱来一把古琴。随着琴囊卸去,石云岫不禁大吃一惊,因为这把古琴正是她梦寐以求的“九霄环佩”!
“九霄环佩”是把唐琴,表面是灰墨色漆,在龙池、凤沼的面板上贴有两块小桐木,琴的背面两侧用麻布自下而上包裹着。石云岫轻抚琴弦,音质纯清,她仰起头来,仍有些半信半疑地问道:“这琴我可以弹吗?”
见她睁大双眸,又惊又喜地看着那把古琴,赵仲轩早忘了方才的尴尬,眼角含笑道“当然可以,只要小姐欢喜。”石云岫歪着脑袋想了一下,说道:“弹《高山流水》吧。”
琴声在寂静的庭院中响起,轻轻扬扬,袅袅徐徐,天阶似水,酒不醉人,却因佳人而醉。赵仲轩看着眼前抚琴的女子,脸上扬起得意而知足的微笑。好不容易,在千寻万盼之中,他总算找到了可以共度余生的那个人。郎才女貌,门当户对,红袖添香,真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了,虽然姻缘来得晚了些,只要结局美满,他愿意等。
(哪段爱情的开头不是美好的?!所有人都是在等待和热恋中企盼一生圆满,但……人生本就不只有甜蜜的乐章!)
仲秋一过,满塘的荷花就只剩下些枯枝残叶,轻灵缥缈的琴声伴着锦鲤欢快的游动,石云岫低眉信手续续弹,清风过处,白色衣袂翩跹舞动。一曲奏毕,紫菀笑得一脸神秘地走上前来,从衣袖中抽出一张纸笺。石云岫有些惊讶地问道:“他难道又来了?”
紫菀摇摇头,撅着嘴道:“你说怪不怪,居然是负责买菜的张家婶子拿来,不过小姐放心,她并不知道内情,只以为是我娘家有什么急事,托人传消息给我,我已经赏给了她几吊钱,叮嘱她不要说出去。”
石云岫捏了捏她的鼻子,笑道:“你呀,小机灵鬼一个。”紫菀开心地咧开嘴笑着,收拾起琴旁的茶盏。石云岫定了定神,展信读之:待月西厢下,迎风户半开。隔墙花影动,疑是玉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