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们这里虽也勉强也算是天子脚下了,你几时听过有这等公侯伯爵府里的会娶咱们庄户女子?咱们与那上等人家之间的距离,那是比隔着牛郎织女的银河还要宽呢!这夏渌渌嫁过去,她踏出了一小步,你们家可是踏出了一大步哇!” 老妇拍了拍妇女的手,拿眼瞟着夏渌渌,笑眯眯的说着。
如今天下承平日久,君臣皆是日日蹉跎年华,军备废驰,苛捐杂税严重,上层浮华奢靡之风曼延,底层百姓与上层社会之间贫富差距越来越大,而且今年年成不好,很多贫农都快过不下去了。
王婆手上拿了一件大红色的喜袍,由于赶制时间仓促,并不算是上乘,但是相比庄户人家粗制滥造的那些,这件算是顶尖的了。
“渌渌呀,不是你哥嫂狠心,他们也是为了你好,年头不好,税又重,而且今年又是水灾又是旱灾的闹,有人给口饭吃那就要拜菩萨了!嫁进忠勤伯府,虽说大公子身体不好,又有什么要紧,总归有口饭吃,饿不死你,比留在家里强!”
王婆絮絮叨叨的说着,一边就抖开了那件喜袍,没头没脑的想套下来。
夏渌渌不断的挣扎,她想示意自己愿意嫁,很想嫁,先把嘴里的破布拿下来,自己会好好穿上。
无奈昨天原身闹得太狠,夏大牛只当她还想跑,死死的抓着她,他看起来黑瘦黑瘦的,力气却不小,夏渌渌细胳膊细腿的,几乎是被他捏在手里,闹了好半天,最终还是穿上了。
“你动个什么劲!昨天就闹腾一天了,今天还不死心!还想挨一顿是吧?”那“嫂子”见夏渌渌还在不停的挣扎,一根手指差点戳到了她的鼻子上,“你爹娘那两个老东西都死多少年了,我们白吃白住的养了你这么多年,你是赖我们赖上瘾了吧,讨债精!”
“她婶子,你就别骂她了,渌渌还小,等她吃过两顿饱饭,就知道你的好了!”王婆对妇女使了个眼色,悄声说,“你们家日后还得指着她哩,小六子几年就长大了,等到娶媳妇,只要能借着忠勤伯府的名头攀个好亲事,那你们家的日子就真正好过了!”
妇女闻言就噤了声,王婆说的有道理,这年头,想靠自己发家,那就是做梦,如果夏渌渌进了忠勤伯府以后能帮衬着点,她随便一根手指头,都抵得过自己夫妻两人在土里扒好多年了。
妇女边想着王婆的话,边闷不作声的上下拉扯着夏渌渌身上刚套上的衣服,无奈夏渌渌的身子实在太过瘦弱,这个衣服穿在她身上太大了,怎么都弄不齐整。
夏渌渌不断的给这夫妻二人使着眼色,想告诉他们自己已经想通了,无奈那两人盯着王婆,根本看不都看她。
“王婆子,这剩下的钱……”身边一直不做声的“哥哥”这时终于吱了一声,作为一个男人,他本来的声音还算是正常的男声,但这会为着求人,听起来竟然有些尖细,入耳都是一股谄媚。
“忠勤伯府是什么样的人家!还怕少了你的!”王婆收起了她一朵菊花似的笑脸,沉声说,“小门小户的就是见识短,我在这夏家村吆喝一声,得有多少人家抢着把女儿送进去,如果不是我跟她婶子娘家沾亲带故的,这种好事哪轮得到你……”
“王婶娘!看您说的,我们也没有惦记这个,大牛他也就是随口一问,”夏渌渌的嫂子连忙攀上亲,狠狠的瞪了一眼她那不知趣的丈夫,挽过王婆的手亲热的说,“这忠勤伯府什么时候过来接人呀?”
“还没到中午,下午应该就到了,纳个小妾而已,纵使是忠勤伯府,应该也是没那么多讲究的,一顶小轿就抬进去了……”
两个妇女边商量着事情边走了,这边夏大牛拉扯着夏渌渌的手稍稍也松了点,夏渌渌抓住时机,想挣脱这个大手,才动了一动,夏大牛毫不含糊,一个巴掌就招呼过来了。
这是什么哥哥!这副小身板在这个家里到底过的是什么日子呀!
夏渌渌被这一巴掌打得晕头转向,脸上马上出现了五个红红的手指印,心里简直要气疯了。
突然,夏渌渌看见不远处大门口怯生生的站着一个小男孩,看那小小的身板,最多也就七八岁,他正睁着一双因为太过瘦弱而显得特别大的眼睛看着这边,夏渌渌想着他应该就是刚才王婆说的夏大牛夫妻俩的那个儿子了。
“小六子,你给我过来!”夏大牛粗暴的喊着门口的小子,拉着夏渌渌,又往柴房里拖去,“好好看着你姑姑!再让她跑了我打断你的腿!”
不一会儿,这个破旧的柴房门又一次“砰”的关上了,这次,门口还多了一个小看门的。
夏大牛锁了柴房门之后扬长而去,夏渌渌马上听到了门口一声紧一声的小声呼唤。
“姑姑,姑姑!”
这个柴房的门实在太破,根本关不严实,门边老大一块缺口,一张小小的脸正在费力的往里探,半边脑袋已经钻进来了。
“姑姑,姑姑!你过来一点。”见夏渌渌一时没有理他,夏小六脸上满是焦急之色。
夏渌渌无奈的摇摇头,唉,没办法了,让他先帮自己把嘴里的破布拿掉再说,这夏大牛夫妇,根本无法交流。
夏渌渌身上被绑着,好不容易挪到了门口,夏小六把手伸进来,帮她拿掉了嘴里的破布,夏渌渌长长的吐出一口浊气,才问他,“你是叫小六子?”
夏小六平时与姑姑关系极好,此时听她这样问,心里有些奇怪,想着姑姑是不是大冷天关了一晚上柴房,生病烧坏脑子了,他似模似样的把手伸进来摸了摸夏渌渌的额头,又摸了摸自己的,嗯,好像是有一点烫。
见夏小六不说话,夏渌渌才发现自己问唐突了,夏渌渌是她的姑姑,哪里需要确认他是不是小六子?她焦急的看了他一眼,又问到,“小六子,你有没有吃的?姑姑刚才饿糊涂了。”
夏小六看夏渌渌怔怔傻傻的,心里慌乱不已,从自己破旧的兜里摸摸索索的,半天才摸出小半块粗粮饼子,几乎要哭了出来,说到,“姑姑,你别着急,这是早上爹给我的早饭,我没舍得吃,惦记着你昨天一天没吃,给你留着的。”
听着夏小六满是哭腔的话语,夏渌渌收回了纷乱的思绪,转过头仔细的看着面前这个小男孩,这一细看,她吃惊不小。
他的泪珠儿悬在眼眶,几乎随时要流下来,人看起来非常瘦弱,穿的也很少,衣服上补丁叠补丁,小脸红中带紫,脸上很多地方都皴裂了,想必是已经冻饿了很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