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下了山,黄昏时分回到镇子,此时笼罩着大业镇的气氛是相当得沉闷,就像一床大棉被,抛进黄河里浸透了三天三夜,重又捞出来严严实实地盖在镇子上,使人窒息喘不过气来。
因为军营里、货行里都在办丧事,锁呐锣鼓交相呼应,此起彼伏,谁听了都会感到瘆得慌。
在路上,少年把货行老东家串通凉州吐蕃人的事说了,所有的人均义愤填膺,决定把他抓起来,除掉这个内奸,可又不知道少东家高京园的立场,怕打草惊蛇反而不利。所以决定少年乔装改扮成天心寨的庄丁,混在人群中先不露面,接下来兵分两路,笑头陀和欧阳愤师兄弟前去军营搬兵,其他人由司马义带领围了货行稳住高一耕。
就此安排,立即行动,天心寨的白衣徒众呼啦啦直入镇中。
此时在大业货行里正举行着朝夕奠,见那灵棚高大,肃穆庄严,挽联礼幛寄托哀思,花果香烛聊表衷肠,灵桌前有十几个人穿着白色孝衣,正在顿足捶胸地哭踊,哀乐凄凄,悲声惨惨,招魂幡阴风牵牵,长明灯光芒幽幽。
“孩子,你走得早啊!”不用看,那是老东家高一耕在祭奠哭丧,绝不是鹦鹉学舌冒名之声,“黑白无常啊,你们慢些带孩子走,过了鬼门关就是黄泉路呀!彼岸花啊,让孩子闻闻香吧,想想我们这些亲人故旧,不要忘了啊。”他不时往阴阳盆里烧些纸钱。
高顺励和金花抹着眼泪上前劝慰,“老东家,您节哀啊!我师侄的丧事都是您老给操办的,这么隆重周全他在阴间也会感激您的。”
老东家惭愧地摇着脑袋,那意思是感到做得还很不够。他又提高了音调哭诉道:“孩子,你走得快呀!”他不住地用手拍着地,泣不成声地哽咽着,“过了奈何桥你先别喝孟婆汤啊!登上望乡台回头望一望,看亲人们对你有多么的想念。站在三生石前看一看,我们何时还能有缘相见啊?”
少东家和桑掌柜怕他伤心过度,身体不支,左右搀扶着他让其回屋。全身瘫软的老人边往上房去,边哭喊着,“孩子,你走得惨啊!”神情恍惚步履蹒跚,还不忘以诗抒怀,“悲哉人道异,一谢永销亡。帘屏既毁撤,帷席更施张。游尘掩虚座,孤帐覆空床。万事无不尽,徒令存者伤!”
在场的人无不佩服之至,竖起大拇指夸赞道:“老东家真乃仁义有德之人呀!好人啊!”
“老东家!少东家!不好咧,天心寨来了许多人,把货行团团围住,口口声声要老东家出去,要阿们归还圣母宫哩。”前院伙计慌里慌张地跑进来禀报道。
少东家怒火中烧,愤慨地一声怒吼,“无耻之徒!伢们真是胆大包天,阿还没去剿灭伢们,伢们倒是送上门咧。老桑,你把阿爸头扶进去,区区小事不需劳烦您,阿们出去看看伢们凭什么要回感业寺?”
“京园,动手是要伤人的,息事宁人最好,不行就还给伢们吧,不就是两亩地的寺庙吗?听话,它早晚都是阿们的。”高一耕在后面不放心地叮嘱着儿子。
高京园年轻气盛,哪能容忍对手欺负到家门口来,带着众人气势汹汹地涌出货行大门。
还没等他咆哮发威,对方的寨主先发制人一连串地质问怒喝,从高力士忠心护主,恪守大义,终于职守,智勇而谨慎,大度而小心,而子孙不肖,辱没先人;到高一耕比武斗恨失利,认赌服输,输掉了天山雪莲的采摘权,却怀恨在心,贼心不死;又高京园放荡嗜赌,债台高筑,痛失祖业使老庙祝悲愤而死。
“一派胡言!”老东家在桑士俊的搀扶下跟过来,“分明是你们无耻地抢去的,却编造种种谎言,坏阿高家名声。你佛阿认赌服输,阿输了什么?你们天心寨从你那死去的岳父开始,就以大欺小,勾结吐蕃肆意掠夺。佛阿家京园放荡嗜赌,更是恶意诽谤!肥不知道京园讲义重情,严己自律,江湖中人称伢为高少侠。你东方义,不明来历的瘸子,有人叫你侠士好汉么?”随即旁若无人地大声讥笑。
“老行主,此言差异!我们兄弟称侠扬威时你还在凉州挑担运货呢。”站在高一耕身边的屠牛手愤愤不平,挺身而出耻笑道,“你经历浅薄,不说你是井底之蛙,也是管中窥豹,不知道就不要胡说乱讲,你哪里知晓当年我们北疆四杰的威名?”这一吼如同晴天霹雷就在耳边炸响,吓得高老头一哆嗦。
然后江央巴桑大步流星地走向对面,“三弟,你可想煞大哥啦!北疆一别,你上了昆仑山便音讯皆无,没曾想却藏到这儿老鼠洞里啦。”
寨主司马义激动地迎上来,与义兄紧紧相拥,“大哥,小弟出于无奈,隐姓埋名在此,往事如烟,一言难尽啊。”
“怎么你改了姓?叫什么东方义,原来的展翅鹞子怎么变成趴窝母鸡啦?真是可笑!”江央巴桑取笑道,“倘若四弟知道了,不得笑破肚皮。那位高家后人,我不知道什么高力士,高天王的?我只知道我三弟雪山鹞子司马义是回纥英雄,昆仑派玉虚道长的关门弟子,叱咤风云的人物,有情有义的豪杰,论人品论武艺都是首屈一指。哪个敢诋毁我三弟?口吐污秽,恶语中伤,我第一个不答应他。”
“你是雪山鹞子司马义?没想到你藏在天心寨。”高一耕瞪大眼睛惊呼道。
“吐蕃黑汉!没人听佛你们北疆四杰的名头,阿好吃好喝地恭敬你,未曾想你阵前倒戈,倒打一耙,还大言不惭佛什么答应不答应,阿们老帐新帐一起算,那金雕的命你如何偿还?”说着,高京园不知深浅地抡刀扑过来。
屠牛手轻蔑地一声冷笑,正要挥杵击之,却被三弟拦住,“大哥,杀鸡焉用宰牛刀啊,对付个无赖还需您亲自动手吗?”
只见他猛抬木杖随意挑起一块石子,稳、准、狠正中来犯之敌的膝盖,“哎呀!”一声惨叫,高京园跌倒在地,抱住膝盖疼痛难忍。
没等自家人上前抢救,已被白衣徒众押回捆绑。“勿伤阿儿!你们有何要求阿都答应。”高一耕情急之下只得服软。
寨主理直气壮地说:“我那圣母宫是你儿子抵给我们的,有地契为证,只需归还于我,并修缮一新即可。”
台骥儿不依不饶地追加道:“哪有那么便宜的事?你得发誓!要大摆素席三天,算是谢罪,赔偿百贯,为我天心寨压惊,给受伤的宫女们一个交代。”
老东家毫不犹豫地一一答应,“好,阿发誓,只要你们放了京园,阿全照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