犯人血溅当场,这种事情以前也不是没有过。但犯人以如此决绝的方式进行抗辩,还是令人不禁咋舌。
一般发生这种情况,大多都意味着出现了冤案。
赵推官为官多年,审过的案子多如牛毛。
多数情况下,犯人一上堂就已经吓得腿软,根本不用恐吓,自己就已经倒豆子般一五一十交代得清清楚楚。
少数胆子大些的,一顿板子下去,也没有不招供的。
但眼下这种情况,就比较棘手了。
赵推官不禁揉了揉额头,挥挥手,让差役把人犯抬下去医治。
虽然有点波折,但审案还是要继续。
可是堂外百姓的喧哗声越来越大,有几个读书人不停高喊冤案,甚至骂他是昏官。
赵推官脸色很难看,使了个眼色,差役便提了一桶水来,对着堂外的观审百姓泼去,将他们赶开。
堂上终于清静了,审案继续。
“带下一个人犯,凌……”赵推官念到这里,脑子忽然一动,暗道:这伙男犯嘴巴都很硬,不如,先审那女犯。
想到这,赵推官改口道:“带犯妇苏林氏。”
苏夫人被带到门口露台,亭亭玉立,此时穿着一身囚服,更显娇俏可怜。
周围一片寂静,显然都被她的美貌所吸引。
赵推官也是痴看良久才轻咳一声,轻声道:“堂下犯妇,为何见官不跪?”
苏夫人却柳眉微蹙,反问道:“敢问大人官职几品?”
赵推官一怔,朗声道:“本官乃池州府推官,代理青阳县事,正七品。你问这做什么?”
苏夫人一仰头,轻笑道:“我乃朝廷册封七品敕命孺人。你我皆是七品,我为何要跪?”
“什么?”赵推官又是一怔,扭头看向身边的书吏。
书吏赶紧小碎步上前,低声道:“缴获的两箱证物之中,确实有一份七品孺人敕书。不过……这敕书也许是这伙贼人从其他地方盗来的也未必可知。”
赵推官稍一沉吟,一拍惊堂木,厉喝道:“大胆犯妇,竟敢诈称朝廷命妇。你可知自己所犯何罪?”
苏夫人毫无惧色,反笑道:“推官大人颠倒黑白,捏造冤案。你又可知自己所犯何罪?”
赵推官这下也终于有点迟疑了,堂下这犯妇,气场十足,胆色过人,怎么看都不像是假的啊。
莫非……真的是冤案?
赵推官暗自摇了摇头,这不可能。
真正的苏知县就在十里铺呢,这伙贼人怎么可能是冤枉的呢?
但疑虑的种子已经在他的心里开始种下。
深思熟虑之后,赵推官还是不敢动刑,挥了挥手,“将犯妇暂且收押,带下一个人犯,凌蒙。”
凌蒙从班房被带出来,站在堂外的露台上,也同样是不跪。
接连三个犯人不肯下跪,旁边的差役也都麻木了,没什么反应。
倒是赵推官像复读机一样,重复道:“堂下犯人,为何不跪?”
凌蒙向他一揖,说道:“回禀大人,学生有功名在身,可以免跪。”
“你有功名?”赵推官喃喃,又看向一旁的书吏,书吏硬着头皮呈上去一份生员文凭,声音艰涩道:“这生员文凭……或许也是从某处盗来的。”
赵推官狠瞪了他一眼,接过文凭一看,确实是淮安府山阳县生员。
既然有功名,赵推官便允许凌蒙站着,只是问道:“你是从何时何处加入贼人团伙,又是如何假冒官员?从实招来。”
凌蒙躬身回道:“回禀大人,这话还得从今年五月说起。自年初以来,黄淮连月暴雨,五月中,淮河决口,学生全家罹难,只余学生一人侥幸得免。”
“恰逢学生东翁,苏云苏知县南下赴任,于途中将学生救下。东翁见学生可悯,恐学生流落荒野,便礼聘学生为幕友,随同赴任。”
赵推官坐在上面听了几句,马上就觉得不对劲。
这根本就不是招供。
凌蒙说完自己的经历,忽而疾声控诉道:“我等行至青阳县十里铺,表明身份,欲在铺舍暂且歇脚。不料十里铺铺长何某,居心险恶,暗怀奸谋,竟以验看官碟为名,将我等官碟诈走。并勾结官差,污蔑我等为假冒。万望大人辨清真相,为我等伸冤,还我东翁一个公道。”
赵推官待他说完,大惊道:“什么,你说你们原本是有官碟的,却被十里铺何某诈走?”
凌蒙拱手道:“正是。”
赵推官又招来书吏,查看案件卷宗,发现对此事并无记载。
显然,官府查案的人根本就不知道这么档子事。
当然,也有可能是知道,却故意隐瞒。
“此案是由谁经手的?”
书吏回答:“刑房王司吏。”
“传王司吏并十里铺何某。”赵推官精神一振,准备当一回赵青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