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经顾不得许多,连滚带爬绕过了巨石,总算看到了蹦跳大骂的恶少。
他马上发现了我丢盔弃甲的惨相,吓得就停了下来,皱着眉头跑过来迎我。
我有些魂不守舍,捋直发麻的舌头对他说:“……上面还……还有只大的!”
他扫了一眼巨石,不解地说:“什么大的?先别慌,好好说。”
我点点头,深呼吸了几次,说:“与我猜测一致,这块巨石上面很平坦,但我根本没看清那小崽子在哪,却看了一只大鸟,靠潭面的边缘处。”
“不会吧。我在这嚷这么长时间了,要是它妈,早就下来跟我拼命了。”他拉着我往潭边走了几步,用手电照了下,因为巨石一半在潭水中,我们只能走到巨石中部,从这角度无法看到我说的那只大鸟。他有些质疑,翻翻眼珠,又问我:“是鸟吗?不是石头吧?”
那画面像是刻在我脑海里了,根本不用我仔细回忆,所以我马上比划,“具体什么鸟我没看清,很高,那么大的鸟我还真没看见过。虽然我只是晃了一眼,但我非常肯定,不是石头,它动来着。”
“那就应该是鹰,也没准是雕,咱们这地方有吗?”他知道我不会这时候开玩笑,转动骷髅眼思考了一下,又说:“管它是什么呢,拔了毛都一样,哈哈,这就叫因祸得福!走,去看看它跑没,能逮到就好了,就是烤着吃有点儿浪费资源。”说着,他弯腰捡了一块拳头大的鹅卵石,扭身就要过去。
我一把拉住他,劝说:“你脑袋里装的是粪汤吗,咱俩都在这折腾这么长时间了,你跟它小弟对骂了半天,它一点儿不受影响,泰然自若,你还去惹它干嘛?!再说了,那么大一只鸟,你拿石头顶个屁用,它一爪子一个,就把咱俩提溜走喂幼雏去了!”
“你有这么胆小吗?!”他见我不同意去涉险,还翻脸了,激动地说,“我先去看一下,要是真有你说得这么邪乎,咱撒丫子。”
听了这话,我终于理解了他之前的心情。自己亲眼看到的,感觉到的,不管另一个人和你什么关系,有多信任你,但他始终是个不同的个体,不论你如何绘声绘色,他不亲自验证一下,怎么也感觉不到那份敬畏。
我无法说服他放弃这顿大餐,只得无奈地点了点头,反正我是见识过了,还险些吓出尿来。估计他也就是瞄一眼,就该逃跑了,那景象绝对不是人类可以承受的。
我们不再理会那只蹦跳的乌鸦,绕到巨石后面的乱石堆。
恶少还怕吓跑那只大鸟,如同大蜥蜴一样爬了上去,缓慢探出头去。
我以为他也会像我一样瞬间被震惊,而后倒吸一口冷气,就出溜下来。没想到他真是个非人类,竟然看了很久,还保持那个猛虎扑食前的姿势。
正在我纳闷的时候,忽然觉得哪里不正常,仔细一看才发现,他手上有动作。但不是拿石头的右手,而是左手给我打手势,只是这手势不是让我爬上去,倒像是让我赶紧跑。
我心中一凛,总算理解他为什么看了这么久了。估计是出了异常,他不敢换动作而已。想到此处,一股不祥的预感划过脑海,使我全身一个惊悸。
我跑?我跑了你怎么办?
知道应该听他的,但我做不到,心说爱咋咋地吧,一把握紧匕首,硬着头皮就爬了上去。
贴近他,我发现他全身都在颤抖,额头还有汗水。心说都给吓这揍性了,难道是大鸟就在他面前吗?或许人家一弯腰,就能啄瞎他的眼睛,不然他不会如此魂不附体。他胆子超大的。
想到此处,我再次用力握紧匕首,才缓慢探头去看。琢磨着只要看到那只鸟,就将手里的匕首飞过去,然后拽着恶少就跑。反正下面的石头有很多,完全就是天然的战壕,它飞得再快,也没那么容易捉到我们。怎样也有个缓冲的机会,到时候再想办法不迟。
可当我战战兢兢露出头,惊愕地发现附近并没有什么异常,那只大鸟还在靠近潭面的边缘处。仔细一看又觉得不对劲,这特么哪里是鸟,分明就是个人!
这人好像是穿了一身黑色的翼服,抬臂的时候就好像在挥动翅膀,之前只扫了一眼,还真看花眼了。不过最奇怪的是,这人竟然坐在椅子上,椅子也有些怪异,由于距离有些远,又背着月光,我目不转睛看了半天,才敢肯定,他坐着的竟然是把轮椅。
荒郊野外,一位残疾人穿了件翼服,孤零零的坐在轮椅上,他是怎么上去的呢?
攀爬这块巨石,我徒手都有些吃力,他会飞吗?就算他是穿着翼服从西山顶滑翔下来的,他能带着把轮椅吗?
我脑子有些不够使了,但我非常确定这人有问题,而且八成就是我们要捉的鬼。因为之前我们追的那只该死的乌鸦也在,它正站在这残疾人的肩头,不时“呱呱”嘲笑我们两声。看到这里,我好像明白了,我们一直把它当猎物,没想到它才是猎人。
这是请君入瓮啊,怪不得它一直往上游跑。
我咽了一大口吐沫,和恶少对视了一眼,他那表情分明是在责怪我没逃走。因为那残疾人正面对我们,在我们观察他的时候,他也一直在打量我们。最糟糕的是,他右手握着一把我之前提过的家伙事儿。
型号我看不出,但绝不是打钢珠或是铅弹的那种手工制作,而是机工,实实在在的违禁品。
跑也没什么意思了,虽然他只是个残疾人,可他装备精良,我们根本没机会囫囵逃走。
恶少叹了口气,将手里的石头缓缓放下去。
我也换了个姿势,借机把匕首别在了后腰。然后我们摆出并无恶意的态势,不情愿地爬了上去。
残疾人始终一言不发,很像是一具死尸,而且是死了很久的那种,就这么直勾勾的盯着你。
我和恶少又对视了一眼。现在这情况有些尴尬,要是不去搭句话,就显得我们不懂事了,所以,我们能做的就是叹着气,在冷风中缓慢地往过走。缓慢并不等同踌躇,我们只是不想让残疾人误会。
在远处看这人的轮廓,只是觉得心中不安,向前蹭了几步,距离缩短后,看清他的五官,心就像是不存在了,甚至感觉自己不存在了,魂飘魄散的。
他穿的真是翼服,只是这翼服标新立异,一色精黑,黑得很是妖异。除了能看到他的正脸,其它全部被翼服所覆盖。翼服看起来非常薄,而且弹性十分好,发达的肌肉在月光下流光闪闪,筋肉突出隆起,像骨一般坚硬,连手指和脚趾的轮廓都异常清晰,你甚至可以寻找到他血管的流线图,使人感到一股充沛的生命力。
一个人男人,穿了件紧身衣,孤零零地坐在轮椅上,本应是件搞笑的事情,可你没法放松,因为他浑身都释放着令人窒息的压力。
他的脸像是千年僵尸的冰冷,你甚至不能确定,这是不是面无表情。他的目光游走在我和恶少之间,因为眼神有些摄魂,使他看起来道骨仙风的。又因为他稳如泰山的坐姿,使人看了有种灰尘自散,不染其身,不怒自威的感觉。
如果你能亲眼看到他,一定在第一时间会注意到他的纹身,在左脸颧骨处,小拇指长的滴血的刀刃,细看应该是纹在了疤痕上。
刀刃惟妙惟肖,血珠似乎正在向下滴落一样,显得异常狰狞。加上他激光一样的眼神,整个人看起来更像是嗜血野兽,而且是傲视苍天的那种远古巨兽。
看他面相,估计和我岁数差不多,甚至有可能还要比我小几岁。可他显然拥有一颗苍凉的心,这颗心一定须经过寂寞的洗礼和孤独的磨炼。
这一切使他看上去与周边景色格格不入,他本应存在于另一个空间。或神或仙,或妖或魔,但绝不能混有人类的气息。我无法与他对视很长时间。但仔细体会,他的气势不是妖邪的震撼,也不是仙风飘逸,总之,只是要看他一眼,就让人不敢懈怠,有心埋头叩首的感觉。
我扭头看了一眼恶少,发现他已经忘了呼吸了,脸颊不断抽搐,显然也是吓得不轻。不过这样也好,免得他张嘴就喷大粪,把事情弄得不可收拾。
可我再一想,忽然又不对劲!恶少是什么人,天王老子都不放在眼里。从小到大我就没见过他如此紧张的表情,就算知道打不过,他也得叫骂两声,惹惹是非。他至少不怕挨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