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一大一小身影从门前消失,碧肖眼中才后知后觉闪过一抹讶色,“早闻浮生阁的老板姿色过人,不料这般出尘。我这些年见过的人中,怕也无出其右者。”
花枝撇撇嘴,“一个怪人而已。”
浮生阁大半的货物都收敛在遗玉小筑,从这处小院前去仍要些功夫,大约杯中茶半冷,小姑娘捧着个木匣子颠颠奔来,递给碧肖道:“姑姑还有些事要忙,托我给姐姐带过来。”
花枝撇嘴暗暗翻个白眼,哪里忙啊,只怕是躲去卧寝午憩去了才是。最近阁里生意是有些长进,但也仅仅是从几天一客,发展到一天几客罢了。
浮生阁虽在竹里巷街坊间播开了几分名气,但富贵人家的夫人小姐们吃穿用度皆是长桑城屹立数百年的大字号所供,自然瞧不上不入流的街摊巷铺。
而浮生阁中所陈货物,香香粉粉瓶瓶罐罐皆是凤娘亲手所制,通常三五天才出巴掌大的数十件物什,货品缺失严重,贩的价也高,故而一直没什么生意。
花枝一直看不透凤娘心思。按理说自古商人重利轻别离,可凤娘似乎轻别离也轻商利,不管生意如何惨烈,始终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连传说抵了半个浮生阁买下的自己也甚少使唤,任由自己拿着钱袋子领着啾啾满大街去挥霍,偶尔使唤也只是扫扫庭院,上街置办些小物小什。
花枝很怀疑自个日益见长的脾气,多半还是凤娘惯的。怕是高门大户的小姐也未必有她过得舒坦,她那颗最初一意想逃离的心也静下来,渐渐习惯了跟两个探听不到背景过去的人和两只树妖生活。
“她是个怪人,可全天下也找不出这么好的掌柜了。”
她不自禁把这句话说了出来,引得碧肖好奇回眸:“你说什么?”
“没事,我送你出去吧!”
花枝念着同识一场,过去她对自己颇多照顾,没收银子。两人迈上通去大门的甬道,花枝问道:“我没记错的话,红袖姑娘一向都是只用挽春林的香货,怎么?”
碧肖叹了口气:“唉,早儿送膳的小婢不甚打翻了姑娘的花露,虽遣了人去挽春林的铺子重取,但姑娘怕耽搁了,又对前日如璎姑娘从浮生阁中买的花露很合意头,遂叫我来问问。”
花枝明了。
毕竟这日对临蕖院的姑娘来说,恐怕不是一般二般的重要,早儿的周刘二女从阁中购去香粉胭脂,也是愿盛装打扮一番能入得画中人眼中。
她原也想跟去瞧瞧那闻名长桑的美人公子,可临蕖院于她而言,始终是段不堪回首的记忆,念头才浮出便却了步。
这一年临蕖院例举的曲艺比赛空前热闹。听闻东家花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请到听风阁离公子作裁判,这东泽上上下下想见他的人多了去,可不是人人能见到的,便是王公贵族也要看他心情,因而欲一睹芳容的人们早早堵了个密不透风。
越往紫扇街人口越密集,踵接肩摩的人群纷纷往街深处追赶,好些精心装扮的女子也顾不得仪态、顾不得刚摆正的衣裙是不是被旁边跟去凑热闹的莽夫挤坏,提着裙摆风一般追着人流而去。
临蕖院坐落紫扇街最里头,三途河在这里溜了一湾,留下一面连绵三里的湖泊。时值八月初上,湖中一幅“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的盛景,更惹人的却是院里比荷花还妩媚的娇娘。
此时,临蕖院大门前挤满了形形色色的人,男女老少皆伸长脖子兴奋地往门口瞅,一干虎背熊腰的仆役守卫杵在门口防止闲人闯进去乱事。人群往大门两边拥挤,分开一条丈许宽的通道,一顶顶软轿和手持烫金柬的人源源不断涌入大门里。
戚莫生混在外圈人群里头遥遥瞟去,只能隐隐约约瞟见些许。入门的人和轿都渐渐稀少,乃至绝无,门檐下那一溜临蕖院的鸨母和管事,却仍引颈高盼。
那离公子应是还未到。
过了片时,长街那头传来一阵惊呼:“离公子、离公子,是离公子——”
人潮瞬间沸腾起来,比肩叠踵推推攘攘往通道那边扑,惊呼声吼叫声震耳欲聋。
戚莫生踮起脚还没瞅出个所以然,挤过来个体格彪悍的大块头,像山一般横卧她跟前。她戳戳那堵铜墙铁壁般的后背,那人纹丝不动,只好撇撇嘴,伸长了脖子从旁侧瞄去。
人头济济处,三顶华美的轿子缓缓行来,管事的连忙低眉垂眼迎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