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大雨浇透的身体很冷,泡在热水里好一会儿才暖和过来。
她深呼吸了一口气,才从浴缸里起身,擦干身体和头发,拿起吹风机慢慢地吹。
安德烈他们……会听她的话吗?
她觉得不会,不然他们早该看到发生在数个月前的那场政权变动的消息了——但直到如今他们都不知道,这只能说,他们自发地屏蔽掉了所有和那个国家有关的消息。
是当初伤了多深,才连听到那个国家的名字都难以忍受呢?
奈奈想象不到,没有真正经历过的人光靠想象,是无法体会到的。
摸摸头发,已经干了,奈奈又看了看时间,晚上十一点。
太宰还没回来。
不知道是港口maia那边有事留下了他还是他平日里也没有归家的习惯。
不知道他今晚还回不回来,不回来的话就可以直接锁上大门睡觉了,不然还要给他留门……
想了想,她给太宰治发了一条短信,然后开始挨个从上到下检查各个房间的门窗并锁好,以防夜里有小偷进入。
嗯,回来的话给他留个大门不反锁就去睡,不回的话就连大门一起反锁上睡觉!
才走了几步,手机就传来了收到新消息的声音,她打开一看:我在和朋友喝酒,十二点之前会回来的,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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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宰你……好像心情很好?”
织田作之助有些不确定地问——之所以不确定,是因为他觉得自己用词不太恰当,太宰现在这模样,哪里是心情很好……
分明应该是心情非常好才对。
但是自从他认识太宰以来,哪怕在旁人看来他喜怒哀乐样样不缺,在织田作之助眼里,也能够感觉到这个孩子自始至终都被孤独包围着,即使自己和安吾可以算得上他的朋友,也从未能够走进他的孤独中去。
然而现在,那份孤独感……像遇到了春天的冬雪一样,悄无声息地融化了。
尤其是刚刚他的手机收到一个短消息,太宰打开之后肉眼可见的喜上眉梢,几乎是毫不停顿地回复过去之后,就捏着手机一个人乐不可支的样子。
“是吗?”太宰治反问道,似乎还想矜持一下,却没能忍住,笑弯了露出来的眼睛,“搬家了,确实心情很好呢!”
哦?太宰他从那个垃圾处理厂搬出来了?
一旁因为下午的经历而稍有些沉默的坂口安吾惊讶地看了过来:织田作之助是底层人员不清楚很正常,他作为港口maia的情报员,还是准干部级别,自然知道太宰治并不像其他干部,他住在连他的部下都不敢在没有收到邀请时靠近的垃圾处理厂的堆积地里。
那着实不像是一个手握重权的干部住的地方。
但是那是太宰治自己挑选的,首领不干涉,其他人自然也没法说什么。
但是现在太宰却是,他从那搬出来了?
“真是不可思议啊……”
坂口安吾喃喃道。
会让你们觉得不可思议的事多了去了!
太宰治摸着自己的领结,心想道。
他多次反复的动作终于引起了迟钝的前杀手的注意:“太宰你的领结……”
终于注意到了吗,不枉费我没有回家而是来找你们聊天喝酒啊……太宰治美滋滋地想。
——虽然不能把她介绍给他们认识,准确来说他不想任何人看到她,考虑到他树仇家的速度和数量,能把她藏到天荒地老最好,但是……
想告诉自己的朋友这件事。
“……是系太紧不舒服吗?”织田作之助关心地问,“反正也是这种时间了,解开也没事了。”
太宰治的脑袋狠狠地撞在了酒吧台上,发出很大一声声响。
酒保看了一眼,确认自己的吧台上没有出现裂缝,便收回了视线。
这位客人发神经不是一次两次的事了。
“是大脑缺氧了吗?额头好像有点红。”织田作之助还不在状态,以为太宰治是头晕才磕桌面上。
“……不,织田作你有的时候真的很出人意料啊,连我都没办法预测你会怎么做。”捂着额头,太宰治晕乎乎地抬起头来,心想等下就回去!
趁着磕出来的红印子还没消回去找她撒娇要抱抱要安慰!
最好是能让她主动……咳!
“不,太宰那明明是想要你注意他今天的领结……”坂口安吾说着说着就没声了。
他意识到了那显然是新手打的领结背后的含义——哪怕他原本并不确定,但看太宰那副好像孔雀开屏似的模样,他不得不承认:……是真的。
这个世界上,竟然真的有愿意和太宰治在一起的人。
——啊,不是说没人愿意,其实单凭太宰治的脸就足够很多女人一辈子倒贴着养他了,更不要说他作为港口maia干部的地位和权势了,但如果是看着这两点而来的女人从来只会被太宰戏耍一通之后就切断联系,哪怕为他流再多眼泪也不会让他回头看一眼。
能让他这样迫不及待想要和朋友分享、却又偷偷摸摸不肯言明、矛盾的既想要昭告天下又把人藏得死死的……是他真的想要好好珍惜、一直在一起的人吧。
……等等,这家伙刚刚说自己搬家了?也就是说……
“为了她,才搬家的?”坂口安吾试探着问。
少年扭开脸:“没办法嘛,她不喜欢那里呀!”其实不会,她没有表现出来厌恶,但是他怕她在那呆着不舒服,所以才迫不及待地搞定了房子的事,“女孩子就是娇气!吹个头发都嫌烫非要我给她吹!”
选择性遗忘了人家嫌弃的眼神和自己硬贴上去要给人吹头发的记忆,他想,再娇气一点才好,最好是让他全权接手她的日常起居,照顾她,喝水都要他喂,没了他就无法活下去……
“……你现在的眼神有点变态。”坂口安吾默默地挪开了一点。
太宰治:“……”
黑泥精赶紧把自己不小心漏出来的黑泥塞绷带里兜回去。
坂口安吾微微松了口气,心想这家伙这回总该安分点了吧,却不料太宰治下一秒立刻就瞄准了他:“说起来,安吾你看上去挺不错的嘛!”
“哪里不错了啊!我可是刚刚从东京回来,还是当日去当日回!就算是老板,也不能这么压榨人出差工作啊!”一提起自己的日程,安吾的表情连同声调里就充满了社畜的怨念,“连休息都没得休息,等下回去还要做整理工作……”
“哇哦,好辛苦的样子,”太宰治一副小海豚拍手的样子,“然后呢,去做了什么工作?”
这里应该把自己事先回顾了无数遍、编织得详尽仿佛确有其事的谎言说出口:是去钓鱼收购走私品了,听说有非常好的来自欧洲的一级走私品才去的,结果去了才发现都是些烂大街的东西,也就一个古董怀表还算不错——然后他就顺势打开包给他们看那个古董怀表,从而佐证自己的话语。
但不知为何,坂口安吾想起了那份在没有明确口令之前禁止向任何人提起的记忆。
她说,古董怀表是不能沾水的,让他换一个交易品——如果他真的如自己所计划的那样是去收了这份交易品的话,他不应当选择在大雨中与人交易,因为沾了水的古董怀表价值会下降很多,这不符合他作为交易员的身份和处理能力。
假称晴天?哪怕人在横滨,看一下天气预报就知道东京那会儿正在下大雨,更不要说他包里还放着没干的伞……是了,那么大的雨,他的衣物也必定会被打湿大半,如果真如他原先所想的八点做的交易,到现在才三个小时,怎么也不可能变干。
……所以,那个时候她就洞悉到了他事先准备好的借口,并指出了其中最大的破绽。
与其说的是换个交易品,不如说是……让他换个借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