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破茧而出(1 / 2)光盲首页

何唯再次站在董事长办公室门前,稍微做了下心理建设。

让她站在这里的有两个理由。

一个是昨天,她在医院门口被一个女人拦住。

那人看样子五十多,法令纹深刻,眉眼间带一抹凄苦,细聊之下才知道是妈妈的同龄人。对方不善言辞,带了格外的小心,既怕打扰太久又絮絮说了半天,丈夫因意外而失去劳动能力,婆婆患病卧床多年,还有个读高中的儿子,所以,她不能失去这份工作。

她的工作是后勤部的一名保洁员。

无足轻重的小角色,变故来临时,首当其冲。

何唯耐心听完,令她动容的是对方谈起儿子时,这样一个被生活磨灭了几乎全部生气的人,眼里闪着光,语速加快,那是她的骄傲,是她最得意的作品。

何唯推门进去,里面的人正端坐大班台后,等着她。

那天他说的她都记住了,对他有意见,找他谈,可以,提前预约。

只是不知是她享受了特惠待遇,还是胆敢找他谈的实在不多,她才刚预约就得到了觐见的资格。那个女秘书放下电话,通知这个“好消息”时,何唯还没反应过来。她本来正在暗暗评判对方,素雅的衣装,接近素颜的淡妆,也掩盖不住姣好的姿色,只不过微笑时一对梨涡颇有些刺眼。

但是在男人眼里,一定是另一幅光景,无比的养眼。

何唯坐在待客的椅子里,简明扼要地说明来意。先举栗子,后上结论,结论就是裁员流程过于短平快,不够人性化。

周熠单手肘撑桌面,似在按揉太阳穴,又或只是无聊小动作。

面前一只圆形大肚玻璃杯,绿意荡漾。她面前也有一杯,是红亮液体。刚才听秘书温柔地问他:“您还是要绿茶吗?”轮到何唯,她说要红茶,随便哪一种。她似乎看到某人嘴角勾起,像是笑她故意唱反调。

周熠抿一口茶说:“她的情况的确有些特殊。”

何唯等着那个“但是”。

“我可以为你破例,网开一面留下她。但是你要知道,一旦开先例,就会有无数个来找你,找我,我猜他们的故事会一个比一个凄惨。”

何唯皱眉,“这怎么是为我破例?现在他们是你的员工,你对他们善良一点,他们感激的也是你。”

“我不需要他们感激,我也不认识这些人,对他们的故事更没兴趣。”

何唯心里说,冷血动物。

周熠话锋一转,“如果是你感激我,还可以考虑一下。”

何唯不假思索道:“我为什么要感激你?”

她差点脱口而出,“这跟我有什么关系?”但看对方望过来的眼神,一副“我知道你就会这样说”,而下一句是“跟你没关系,那你还来干什么?”

何唯停止脑补,将视线落在茶杯上,尽量平静道:“我简单了解了一下,像她这种情况不在少数,你一次裁掉这么多人,不怕会造成不良影响吗?人心惶惶,都怕自己变成下一个,我听说已经出了几起质量问题,被客户投诉,还要退货。”

周熠接了句:“做好了也不过是白菜价。”

“那你为什么不把所有高炉转炉都拆了呢?”

何唯说的轻飘飘,周熠明显一滞,轻笑一声:“你比我还狠。”

“至少做好安置工作,别让人寒了心,在企业服务多年,一旦不被需要,像垃圾一样踢出去。企业文化,企业如家,不应该只是空喊口号。虽然眼下钢铁是夕阳产业,但瑞和旗下还有别的行业,比如新能源,我听说不少公司来挖人。要想留住人才,不仅靠高薪,还应该有凝聚力和安全感。”

周熠想了想,“行,接受你的建议,不过我有个条件。”

何唯警惕,“什么条件?”

“你的前台工作被人顶了。”

何唯郁闷,她也失业了。这是她来这里的第二个理由,为自己讨个说法。凭什么连个通知都没有就剥夺了她的工作权利?

周熠说:“时间虽短,但表现不错,我这人赏罚分明,给你个新工作。”

“做我的秘书。”

何唯咬了下唇,“你需要几个秘书?”

“一个。”

“你来了,她当然得走。”

何唯无语,还喝着人家泡的茶呢。简直比“端起碗吃饭,放下筷子骂娘”还要过分。还一个比一个美,当自己是皇帝选妃呢?

周熠看着她,问:“你担心自己不能胜任吗?”

简直是,何唯的视线在桌上扫了一圈,那瓶发财竹怎么没了?被他吃了还是被尼古丁毒死了?

她没好气道:“我觉得以我的才华,有更适合的岗位。”

她起身,平静道:“您再考虑一下,毕竟大笔钱压在这,与企业命运绑在一起的不是我。”

她说完就走,转身的瞬间,视线被门边博物架上的一件事物所吸引。

那是一座青铜雕像,一个头发卷曲、连同大胡子如同雄狮鬃毛的男人,看不出年龄,但半裸的身躯肌肉健硕,蓄满了力量与激情。他一手持权杖,另一手握住绳索,脚下伏着一只有三个头的大狗。

罗马语叫“普路托”,希腊名为“哈迪斯”,他不仅是冥王,也掌管地下金矿,拥有世间最庞大的财富。

那是她中二时期的作品,送给老爸,放在这相当于供了财神。

上一次来时,它并不在,她无比确定。在哈迪斯旁边,是一只手,野性的、张扬的、不知要抓住什么的手。这样放在一起,居然有一种莫名的和谐,或者说更有故事性,那只手像是从冥界伸出,正被其中一只狗头盯住……

何唯按下心中悸动,转过身正对上那人的视线,他像是来不及收回,闪烁后索性保持对视,她问:“你为什么不让我待在前台了?”

周熠看着她,不说话。

何唯垂眸,咬了下唇:“如果你不希望那样的事再次发生。”

声音很低,也没说完,转身推门离去。

***

人在低谷期,逆境时,容易变得唯心。

比如这一晚,何唯就在反思,冥王手下两名大将,死神和睡神,会不会是因为办公室里摆了个冥王,所以爸爸才会昏迷不醒。就像她那个奇幻荒诞的生日派对,装神弄鬼群魔乱舞,有的还弄一脸血,真的召唤出一个嗜血的大魔王。

这样反思时,她人在医院旁边的咖啡店。

桌上一堆书。刚上完课,还要上一会自习。

近九点时,陈嘉扬过来,也不多说,掏出笔记本,处理未完成的工作。

他还点了吃的,何唯却没什么胃口。

他看出她心不在焉,不到十点就提议回去休息,何唯点头。一路上,陈嘉扬沉默开车,时不时从后视镜看一眼身边的人。

到了家门口,何唯解开安全带,说:“嘉扬哥,不用再来陪我了。”

陈嘉扬看着她:“出什么事了?”

何唯摇摇头,“你也很忙,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