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夜？”贺坐在一楼的餐厅里，轻声向他打招呼，“饿了吗？晚上烤的鸡翅还有一份，给你留的。”

真夜顺着木质楼梯慢慢向下走，看也不看贺一眼，“不用了，我不饿。”

这样的冷漠没有让贺退缩，他笑眯眯的看着真夜。在男孩从他身边经过的时候，他伸出脚挡住了对方的去路。

“你干嘛？”真夜抬眼看着他，话语里掩不住怒火，“让开。”

贺的笑意更浓了，“乖乖吃饭，否则哪里都别想去。”

说着，他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那盏晶石灯改装的强力照明器，对着真夜的脸，拧开了旋钮。

强光会让狼人感到不适。夜视能力越强，不适感相应倍增。

真夜急忙捂住眼睛，骂了起来，“神经病啊，你疯了吗！餐厅已经挂了四盏灯了，还不够吗？？”

借着真夜闭眼的空隙，贺伸手抓了一个鸡翅，塞进真夜的嘴里。

“小狼崽，吃个饭都要我连哄带骗的。你什么时候能让我和你爹省点心？”

贺终于关掉了强力照明器，抱着胳膊看着眼前的男孩，一副无奈的样子。

柠檬的酸味和海盐的咸味交错刺激着真夜的味蕾，肉汁浓烈的香味勾起他的食欲。他这才想起了，自己一整天只吃了一顿饭。

这个熟悉的味道、不变的配方，让他的脑海中闪过一个人。

过往的记忆如同窗外略过的风景，伊蕾那温和的微笑和方才她无情的诀别，判若两人。

“柠檬焗鸡翅。”他咬了两口，便停下了嘴。

“嗯，没错。”贺笑眯眯的点头，“伊蕾上次过来玩的时候，给我留下的菜谱。怎么样，味道挺不错吧？”

“比起伊蕾的厨艺，差远了。”即使是面对长辈，真夜说话也毫不留情。

“你这小家伙！”贺终于皱了眉头，“就算不好吃，也要感激涕零的赞扬才对。更何况，我对于我的厨艺还是很有信心的。你别睁着眼睛说瞎话……”

贺的话音停了下来，因为他看到真夜拿着鸡翅，深深的埋着头，一动不动。

贺自然知道是怎么回事。他故意侧过身，不去看真夜。

“知道我为什么在餐厅挂这么多灯吗？”贺岔开话题。

“为什么。”男孩的声音带着重重的鼻音，他不像真的想要知道答案，仅仅只是想要把这个话题接下去。

贺的眼角余光感受到真夜拿着鸡翅坐到了自己身边的凳子上，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抛出另一个问题。

“你知道你眼中的世界，和我眼中的世界差别有多大吗？”

这个问题难住了真夜，他从未思考过这个问题。

贺笑了。他用下巴指了指连接餐厅的厨房。

“看那里，你看到了什么？一一描述给我。”

真夜看着通往厨房的门，虽然不太明白贺的用意，却也照做了。

“厨房的锅炉，烤箱，碗柜。”

“碗柜上摆了些什么？”

“……盘子，还有就是水果篮。”

“水果篮上面有几个水果？分别是什么水果？”

“三个苹果，两个柠檬，还有一个橙子。”

“这样啊。”

真夜更加不解了，“怎么了？”

“回到我刚才的问题。你知道我看到的是什么吗？”贺托起下巴，眯起眼睛，注视着厨房的方向，“是一团黑乎乎的影子啊。”

“怎么会？”真夜不相信。

“再回到上一个问题，为什么我会在餐厅挂四个灯。答案很简单啊。”贺侧过头，微笑着看着真夜，“因为，我看不见啊。”

“怎么会？”真夜难以置信。

“被放逐的我，已经失去了幽狼的祝福。我正在逐渐失去狼人的各种特质，夜视能力只是其中微不足道的一个。”贺轻描淡写的说着，好像所谈之事不是发生在他自己身上，“我已经失去了狼人的力量和敏捷，最重要的愈合力早就已经不行了，变身什么的更别想了。接下来，我会像人类一样，急速衰老，然后在病痛之中死去。”

“怎么会？”真夜觉得自己像是一个只会重复这句话的白痴。从小就生活在贺的身边，他却没有能注意到这些微妙的变化。

他为自己感到羞愧，更为贺感到伤心。

真夜深深的注视着眼前的中年男人，这才注意到和父亲同龄的贺已经拥有比父亲更老的容颜。他的眼窝深陷，皮肤松弛，头发也逐渐稀疏，银丝不知什么时候爬上了他的鬓角。

贺的确已经没有了狼人在容貌上的特点，他看上去不过是一个年过半百的逐渐衰老的中年人类。

贺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他伸手摸摸男孩的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