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不过是我自己的逃避罢了,可我怎么可以为了自己的心中安宁,就让他孤零零的留在那里呢?
其实不论徐信答应与否我都要去的,我要将他带回来。
等我写完后才抬头看着徐信,他那一双眼里都写满了惊愕。
哐当一声,药碗自他手中落下,碎裂成瓦。
他看着自己的手心抖啊抖,终于勉强伸了出来,小心翼翼的放在我的咽喉间。
“阿葵?”他颤着声音问我:“你……你的声音呢?”
“你能说句话么?”他双手轻扶着我的肩膀,低下头慌慌的问:“你能……回答我一声么?”
我咧开嘴笑,可就是发不出一丝声音,看着他急得泪水都滚下来,我说:“我没事的。”
也晓不晓得他能否看懂唇语,可我除了如此,也别无他法。
“其实这样也好……”我尽力对他撑起笑来:“这些日子,我变得安静许多,也心平气和许多了。”
“你不要笑……”他摇着头退后几步,双手抱着头蹲在了我的面前,他似是痛恨自己般戚戚开口:“阿葵,你不要再对我笑了。”
“我怎么那么蠢?”他抬起头,红着眼对我笑道:“我一直以为你不想说话,我一直都以为你只是最近不想说话……”
我蹲下身,摇摇头再三对他表示:我没事的。
“阿葵啊……”他的手拭过我脸上的泪:“你成了这个模样,你师父晓得了……该有多心疼啊?”
心猝不及防的被针扎了一下,从头疼到脚,痛楚虽只是一瞬而过,却胜过我身上所有伤痕的日日折磨。
“你别怕;我会治好你。”他将我抱住,我听到他坚定不移的声音:“我一定会治好你的。”
我闭着眼朝他笑,同样坚信的点头。
那日徐信离去时,就像是失了魂魄般,三步一笑,似疯似癫。
五日后,我与徐信去了一线崖之下,下船时我看着那条满是乱石杂草的小径,竟有些不敢挪动步子。
徐信看出来我的情绪,轻轻拍了拍我的肩:“不如你在这里等我,我会把他给你带回来。”
顿了顿后我咬唇坚决摇头,我要亲自带他走;我不能退却的。
穿过石山,我终于看到一线崖底的景象,有的人落在山腰的参天大树上,被树枝贯穿,就这样悬在山崖上风化成骸。
尸骨遍地,腐肉污血还残留在石上,难以找出一副完整的尸骨出来,大多都被野兽分了尸。
很快我便在那堆骨骸里看到他……
如灵渡所说,他真的被那些走兽……身首异处,如今风化后骨上还有一道道爪痕。
那件残破不全的玄衣上,枫叶早已看不出原来模样,只留有已发黑斑斑血迹。
在此之前,我以为我真的心平气和许多了……,如今才晓得那只不过是我的自欺欺人。
因眼睛发涩,我只得仰起头拼命睁大。
徐信往这边而来,看着我面前的骸骨惊诧不已。
他蹲下身,眼里难掩痛色;其实来之前我们便晓得是这种模样,可是亲身站在这里仍是敌不过内心那一股揪痛。
当夜,徐信将他焚化,火光似是将我身边的整片郦水河点燃,将整个夜空都焚烧殆尽。
我眼里映着火光中的他,整颗心也似在火海里煎熬,更是不止一次生出要冲进同他一并化作灰烬的想法;噼里啪啦的烈火声充斥了我的耳朵,火光中我好像又听到他在以往对我说过的话……
“我对你……从来不谈值不值得。”
“我白扬既以允诺过你,此生此世,便只收你一人为徒。”
“你问了很多遍了……”
“为师有一把长剑,足以护你无虞了。”
“徒儿过奖,这亦是为师的福分。”“每日为你种一株葵花;种满一年,便会有三百多株,花季的时候它便会开满你的院子了。”“我回来了;是阿葵的师父。”无论是耳畔还是眼前,那些记忆一段段涌上来,就似发生在昨日般清晰明了,明明……明明是他含笑的语气,宁和的脸庞……
可这些记忆却让我几乎窒息。
最后在满是风雪的一线崖,他轻声开口,说了我今生听过最好听的一句承诺:“好。”
那句“好”破碎在那天的风雪中,湮灭在眼前的火光里,似是迅速坠落的一颗流星,在我心里留下最深刻绚烂的美丽后在一瞬间陨落夜空。
“好。”彼时他说好,怪不得当时我听着那般梦幻又不真切,原来……真的是做不到的啊……
“师父……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呢……”我再次问他,明知我说不出声,明知他不会再回答我,我还是问出了口。
以往啊……他总是会很无奈的看着我,最后捏了捏我的脸,笑着说:“你问过很多遍了。”
是啊,我问过很多遍了,因为你没必要对我这么好,可是却对我这么好了……
这份好来的太突然,所以我惶恐;而你对我太好,好到了我都为你觉得不值的地步;所以我心里不安,患得患失,我要一遍遍的去问你,只是希望每一次你给我的答案都是一样的。
只是想让自己安心,一遍遍提醒自己这些都是真实的……
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