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时,颐渊忽然停了下来,他掀开棉被翻下床,直接光着双脚丫踩在地上,明明是寒冬腊月的天,身上却没感到半丝寒冷。
他转头对白貂道:“然后我就醒了。”
“你认为梦中的外面,是何处?”白貂毫不客气地问道。
“不知道。”颐渊想也不想,直接回答,“怎么?是我最近太勤快了吗?你居然会认为我要思考这些问题。”
白貂:“……”
“我想沐浴,冷水就行。”颐渊抬起手,扯开被汗水浸透的衣服,凉意顺势从空隙蹿了进来,彻底驱散了睡意,他推开已经紧闭了好几日的大门,话音一转,又恢复了那副贱兮兮的尊荣,“旁人都睡了,不好劳动,打水的事就劳烦貂兄辛苦一趟吧!”
白貂:“……”
狗改不了吃屎的混账!
水花溅落四周,发出混杂的响声,等颐渊把自己连头带整个身子都埋进浴桶的时候,已经距惊醒过去半个时辰了。
冰冰凉凉的感觉从四周包裹而来,贴在四肢上,带走身体的每一处的火辣。换做旁人,现在多半已经被冻得皮肉开裂,但颐渊却感到这些冷水开始被自己控制不住地加热,抑制着他心窝上的躁动,渐渐地,甚至有细小的气泡从底部冒出水面,看不见的水流围绕着他打转。
咕噜噜
不得不承认,反倒是这种冰凉,包容的地方,让他更放松。
咚咚
窗口外面传来阵阵的锣声。
是打更声。
又在水里泡了片刻,颐渊才猛地站了起来,他伸手将额前的几缕碎发往后一掀,露出了精致白皙的额头,离开了水面后,肺腑中的燥热立刻再次袭来,反倒不如水中舒坦。
不远处的墙角正放着一面铜镜,镜面正对着他。
“嘁。”颐渊眉眼深邃,眼尾微微上扬,纤长的睫毛上挂满水珠后,更是散发出一种难以形容的异域美感,但他好像并不欣赏自己的模样,嘴上骂道:“这鬼东西放在这里迟早要吓死人。”
骂归骂,但他的目光却没有半分挪动。
颐渊抬脚,紧致的小腿肌肤划开水面从浴桶中迈出,却没有拿起放在一边的浴袍,而是径直走到铜镜面前后,在原地侧着脖子转了半圈。
后背的蝴蝶骨上,那两只赤红色的小翅膀再次映入视线!仿佛还在因为胸膛的起伏而微微扇动!
这是颐渊第二次因为这东西倒吸了一口凉气,甚至有些出神的想道:“是不是变大一点了?”
他虽然承认过自己算不上是纯粹的人族,但他也不认为自己多么另类至少和那些丑八怪异族不是一个层次。背后长翅膀,这真的是闻所未闻的怪事,平时穿着衣服眼不见心不烦,自然也没去关心,可每当睡觉或者沐浴时,那股浓烈的不适感就会更加凶猛地袭来。
“所以你到底是什么呢?”
像是有一张嘴住进了头脑里,颐渊不知这是第几次被这碎碎叨叨地声音惹得心浮气躁了,而这声音似乎只有他自己能听见,是他这辈子都无法逃避的梦魇。
颐渊摇了摇脑袋,试图甩开杂念,紧锁着眉头转身走回浴桶边,再次把自己泡了进去。
此时天还未亮,但深宫中已经开始忙碌了起来,皇帝寝宫内,大大小小的蜡台被点燃,和其他宫殿相比,在夜幕中显得格外刺眼,换洗的被褥如流水般被送进去,到处都是奔走的脚步,可殿上却只有两个人。
颐渊今晚不好受,颐朔也没便宜到哪儿去,他在后半夜莫名其妙地发起热来,身上却觉得十分寒冷,叫来的一干太医,也只是说陛下日夜操劳,有发热之症,好好休息便可。
颐朔双颊红得像一只猴屁股,却依旧挺着那副臭脾气,他一把推开在身边陪着笑脸的公公,大叫道:“丞相呢?把丞相给朕叫来!”
丞相总是带着一顶黑色的斗笠,没有任何人见过他的真实容貌,仿佛已经成了习惯,颐朔也见怪不怪,见他来后,忍着头痛道:“丞相,你算得真准啊,你怎么知道皇兄一定会护着柳续回京呢?”
“啊,对了,还有那个鸡宝村,若不是你当初提醒,朕可真想不到这一招啊。”
借着“祭祀”的接口,派颐渊去鸡宝村,面上是说为了风调雨顺,而他们真正的目的是想用颐渊毁掉城墙,引出柳续小皇帝上位的这几年来,天天想着到底怎样才能毁掉这碍眼的墙,软硬皆施了,结果都毫无用处。
倒是这位半路杀出的丞相一招命中。
大概是因为生病了的原因,颐朔几乎按捺不住偏激:“朕的皇兄,朕的国土,以及朕的子民,看来丞相比朕还要了解他们啊。”
“臣不是一直都是帮陛下谋算的人吗?”丞相的声音有些雌雄莫辩,显然是声带被故意掩饰过,没有起伏,只能从语调中听出一丝冷漠,“陛下还是听太医的话,早点休息吧,臣又没法治你这热症,没其他事了的话,我们还是各自忙各自的比较好。”
颐朔目光一扫,像是要生吃人一般。
而丞相毫无畏惧,隔着斗笠上垂下的黑纱,端立在一侧。
颐朔甚至怀疑他在偷笑。
“但皇兄和柳续都不信朕,纵容、兵权,朕能给的都给了,他们却好像一点也不在乎大宸,一点也不在意朕!”小皇帝被汗水浸湿的手紧捏着身边的被褥,高贵的龙床显得空荡荡的,话音却越来越尖锐,如同要将碍事的人和事全部刺透,一字一句道,“丞相,你既然料事如神,那你说,朕现在还能依靠谁呢?”
这一声却又和之前的语调截然不同,颐朔像是被分割成为两个部分,其中一个高高在上,另一个卑微至极。
“黎民百姓倚仗陛下。”回答的声音很轻,“您不需要依靠任何人,是他们在依靠着你。”
“大宸因为城墙的阻断越来越千疮百孔,朕继承父愿,替他完成宏业,那三道城墙就是悬在国土上的刀子,虽然能抵抗外敌,却也指着我们的喉咙,再不清理干净就彻底要废了。但凡是在清除之前都得经历血洗,朕和朕的祖辈们都没有经验,牺牲是在所难免的。”颐朔冷笑说:“丞相,朕现在只敢信你一人了,你必须帮朕,大宸不安全了,你不能背叛朕!”
“臣会一直陪着陛下,直至大业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