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洛克风格的复古装潢,马蹄腿造型的实木家具,深褐的护墙板上装裱着植物和风景的油画,怀旧的雕纹红木挂钟,秒针每进一格都极其清脆,罗哲听得有些厌烦。
轻风卷起窗帘,一束阳光从窗户边上投射进来,强光晃得罗哲绷紧了精神。
“失眠症越来越严重了么?”
罗哲瘫坐在椅子上捏着眉心,已经忘记了自己是怎样来到这里的,是搭乘轻轨,还是开的自己车,甚至忘了今天是星期几,是否是工作日。
患上失眠症的难以入睡,也没有真正清醒的时刻,在不同的时间地点醒来,或许会成为不同的人。
嗒嗒……
秒针精准的前进着,罗哲想要去看挂钟上的时间,但视线一旦移动到上面飞蚊症就会变得严重,视线被扭曲的黑影斑点遮挡。
“我来这里多久了。”
罗哲扶着额头,盯着乔雅,今天的乔雅似乎有些不太一样,她两只手的胳膊撑在办公桌上,双手合十抵着下巴,神情肃穆。
比起往日那个知性美的温柔女性,更像是个一板一眼按制度行事的精神科主任,不是几句好话就能让她心软的类型。
“就连刚才发生不久的事情也忘记了么。”乔雅审讯般的凝视着李维,补充道:“我是你的主治医生,你被诊断为急性妄想发作,癫痫性精神障碍,偏执性精神障碍,最严重的是人格解体,我给你开的镇静药有短暂性失忆的副作用。”
罗哲眉头紧锁,瞳孔中映射着恶意。
“我不是精神病,我只是找你开药的,一些安定药和5羟色胺的再摄取药而已,有助于睡眠,这是你想出来的什么新花样么?”
尽管罗哲信任乔雅,也明白她设身处地的为自己着想,不管出于何种目的,自己无法原谅这种恶作剧。
一旦被他人决定你是否是疯子,被他人决定是否是怪胎,一旦把自己的控制权交由他人手中。世界是相当残酷的,一旦任由摆布,确定了毫无反抗之力,没有任何威胁性,任何非人道的事情都会尽数发生,最糟糕的是,就连自己也认为这种凌虐也是合理的。
“我是在帮你。”乔雅拿出一张相片,放在桌上推到罗哲的面前,“我是在给你活下去的机会,你杀了人,必须在法庭上承认自己有精神障碍,才能够继续活下去,只要在这份文件上签字就对了。”
与此同时,一份无刑事责任声明的文件放在罗哲面前,内容是自己已经被诊断为完全丧失辨认或控制自己行为能力的精神病人,经法定程序鉴定确定的,不负任何刑事责任。但只有自己签字才具法律效应,会被政府强制治疗,而不是枪决。
“杀人?”
罗哲认为自己不会干这种蠢事,既然要享用人类社会带来的便利以及利益,那么就要遵守它的规则以及条例。
他拿起桌上的照片,仔细端详了一眼,相片中是一个金发碧眼的外国女人,这更加让罗哲疑惑,因为自己对此人根本没有印象,也没有任何理由去杀一个毫无交集的鬼佬。
罗哲似乎已经遗忘了,乔雅帮助他回忆口述起具体经过。
“这是你公司合作的外资企业主管,显然的是,你具备一定的吸引力,将她骗到公寓之中,然后杀了她。”
乔雅面无表情的阐述着。
“是么?我可没有印象,她叫什么名字?”
罗哲放下照片,实际上这个女人并不是自己的类型。
“名字并不重要,你有急性妄想发作,你把所有的精神病症都状归咎于传染病,把她认成了疾控中心的防疫人员,然而你妄想出来的传染病是没有任何解药无法治愈的,只有消灭感染者才能防止疫情扩散,你用正当防卫的借口杀了她。”
乔雅神情肃穆,凝视着罗哲的眸子不带任何感情。
“我一点也想不起来,你要如何证明你说的一切?”
罗哲有些茫然,没有谁会无聊到精心编造一个没有太大缺陷漏洞的恶作剧,除非脑子有问题,乔雅显然不是那一类人。
“尽管在你的主观意识里并没有向我吐露任何关于你的事情,但在癫痫发作的时候,你是没有任何防备的。罗哲,你是一头怪物。”乔雅平静的翻阅着罗哲的档案,补充着:“似乎是工作的原因,你把人类的情感以及行为解析成数据,而提供行为动机的,人类的本质,你称之为源代码。”
罗哲五指抽搐着,身子后仰,坐着的椅子都往后移动了几公分,木头摩擦地板的尖锐咯吱声,似是尖锐物划着玻璃。
“人类绝大部分的行为你认为是系统工作时所过滤加载出的剩余数据文件,而你的工作内容是清理缓存和Cookies,使系统清除负担恢复正确的运行效率,简而言之,是让人所有的失败得到正确的反馈。而在长期以往,在过多的剩余数据文件中,人类往往会迷失本质,你自己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包括你自身。”
乔雅在厚得像医学书籍一样的档案上翻页,继续说道:“你试图找到自己的源代码,系统是无法识别源代码的,所以需要通过解释和编译形成系统可以读懂的代码,寻求真理的旅途很崎岖不是么?你是一头怪物,罗哲。HIV互助中心,临终关怀院,你假装成快死掉的人和他们交谈,或许是痛苦的人或者快死掉的人能带给你启发,因为他们所说的话是具有分量的,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