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上的丝竹之声早已停下,所有人都屏住呼吸,在呼呼吹过的寒风中当中只有施杰的哭泣声。
阿蛮看不到皇帝的表情,但是她想,皇帝一定生气极了,于是她莫名感到开心,同时也为这位正气凛然的能臣捏了一把汗。
在场大多数存有理智的人都明白迁都是一件根本错误的事情,但没有人曾站出来劝说皇帝,这些人当中有些是不愿惹事儿,有些则是像杨显那样怀有其他心思。
杨显摇摇头,拿起酒杯喝酒,他在为施杰感到可惜,可惜这人看不清现实,可惜这人居然还想寄希望于劝诫皇帝。
“陛下,有多少人心中都觉得不该迁都,可他们不敢指明陛下的错误,他们是在害大齐,也是在害陛下啊!”施杰跪了下来,声泪俱下。
赵广强压住心中的怒意,冷冷道:“侍中的意思是,朕身边所有人都不为这个国家着想,只有你才敢骂醒朕,只有你,才是为国为民的英雄,对吧?”
“陛下,您只要想想,只要仔细想一想……”施杰抱住赵广的脚,衣服有些凌乱,显得很狼狈:“自古都城都在中原,您要是把都城迁到江南了,中原怎么办,不要了吗?长安让给了匈奴,大齐只要一个江南就行了吗?如此的话,还不如陛下把大齐割成两个国家,您到江南去,把长安让给我们这些不愿走的人!”
“混账!”赵广随手拿了旁边的一个小香炉,用力地向施杰头上砸去,只见烧得通红的炭火跳了出来,将他额头烫红一片,头发也烧焦了大半。他捂着头表情痛苦,但目光决绝。
“陛下,不要打我爹爹!”在司徒娑伽的不远处正是施杰的独女施玥柔,她比阿蛮大了一两岁,却单纯得多,见父亲受伤,站起来就想往那里跑。
施夫人与两个丫鬟拉住了她,施夫人哭道:“柔儿,不能过去啊!”
这边的骚动也引起了皇帝的注意,他斜眼对施杰道:“你不知礼,教出来的女儿果然也不知礼数。你难道不知道今天是我儿的好日子吗?一副破烂字画就像对朕指手画脚?”
被赵广用力一踢,施杰一个重心不稳便撞在了正殿的柱子上,幞头掉落在地,黑白夹杂的头发随之散开。
可他仍然抱有最后一丝希望,他想用自己的诚心打动这位不辨是非的君主:“陛下,臣的命都是大齐的,如果我能让陛下幡然醒悟,再多的牺牲又如何。只求陛下不能迁都,千万不能迁都!”
他颤颤巍巍憋地站了起来,伸手指着无动于衷的其他人,大声哀叹道:“陛下,您看这些人,这些人都想毁了大齐的基业,他们野心勃勃,你怎么就看不到呢!苍天啊,你真的把大齐逼上绝路吗,竟让这么个昏君来毁了先皇辛苦打下的江山。”
赵广越听越怒,而这施杰竟像发了疯似的越说越激昂:“是我糊涂,当先皇要把皇位传给仁慈的太子时,我向先皇进言,说太子柔弱,守不了业,只有越王赵广才能继承大统,却没想到你赵广如此昏庸残暴……你、你……”
早已有几个宦官来拉住施杰,试图捂住他的嘴,可一个近乎疯了的人又怎能被人拉住呢。
偏偏在此时,原本安安稳稳在张贵妃怀里安睡的小太子似是明白些什么,哇哇大哭起来,哭声响彻天地。
听到太子的哭声,皇帝气到极点,大喝道:“你这个该死的东西!快来人,他既然那么想死,你们就替朕把他的首级拿下来!”
“你们不要杀我爹爹!”施玥柔挣脱母亲和丫鬟的手,不顾一切往前跑,没想到脚下一个不注意,径直向司徒娑伽这里倒下。
女眷这边一片混乱,在施玥柔要压到司徒娑伽的时候,阿蛮冲了出来挡在小姐的面前,结果与施家大小姐一起倒在了地上。
“柔儿!”
“阿蛮!”
几个声音同时叫喊了出来。
这一边的欧阳夏青也听到了阿蛮凄惨的叫声,忍不住想站起来,被杨济一把按住。
“疼……”阿蛮瘦小的身体被重重地压着,肩膀如被击碎一般疼痛,但她忍住痛,扶起施玥柔,半搂着她问道:“施小姐您没事儿吧?”
施玥柔脑袋一片空白,哪里还听得见阿蛮的问题呢,感觉到有人搂着,也不看是谁了,只管往后靠在阿蛮的怀里大哭起来,看得周围的人为之动容。
几个近卫听令冲了上来,围着施杰站了一圈,均拿着银剑指向他,准备刺过去。
“慢着!让朕亲自来取了这个疯子的命。”赵广抢过离他最近的近卫的剑,那近卫只好退到一边。
“你杀了我啊,陛下,你杀了我若就能醒悟过来,我便死得其所!”施杰站起来,慢慢走近皇帝手中的剑锋,闭上眼,扬起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