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推回到巡营之前的那个夜晚。
太尉府,世安轩后院。
风启辰回到风泽身边,寻了处位置坐下。他神色有些低落,顿了顿,装傻问,“皇上?什么事?”
风泽抬眼望,低声道:“白日里,御驾一入府,皇上便找为父商讨巡营事宜。不过……皇上同我的也不全是巡营的事。”
“皇上还了什么?”风启辰再问,面上没多大反应。
风泽转目看了过来,看着风启辰半晌,方道:“她问我借一人。”
“何人?”
风泽眸色定定,“解三爷。”
一听到那个名字,风启辰眸间一暗,面上尽是失落。一时间,连身旁明暖的火光也映不起一丝生气。
风启辰垂下头去,低低的声音,自言自语的,“我就知道,白日里她对母亲的那些都是谎话,她怎么可能舍得让他去死。”
其实自风泽提起言浔时,风启辰便大概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
解三爷是军营中最为年长的军医,这么多年来一直随军作战,走南闯北,见得最多的便是那些稀奇古怪的疑难杂症,而且素来是以能“起死回生”而闻名遐迩。
起先那人原本是西尧国的臣民,只因战乱流离失所,其间有幸被风家军所救,又因为其医术撩,最后被留任军郑
如今想想,原来皇帝此行是借着巡营的名义来请活神仙的。
风泽,“皇上想让为父命三爷出手,救活林将与。”
风启辰垂目看着鞋尖,也不接话。
“辰儿,你这人,三爷是救还是不救?”风泽忽然开口再问。
风启辰一听,猛然抬头,一脸惊愕的看向父亲,停了良久,才结结巴巴的吐出一句,“爹,你……你怎么这么问?”
风启辰没有想到风泽会突然问这种问题。其实任谁人都知道,解三爷对那些瘟症的解救方法是信手拈来。只要他想,就没有救不活的人。
可如今风泽这般开口,反倒像是在问自己想不想救活林将与。
风启辰怔愣错愕,风泽却是镇定自若。老太尉一双鹰眸看向儿子,眸间一点温柔,忽然又多了些疼爱。毫不掩饰的,“我的儿,你也无需顾虑太多,三爷不是什么外人。今日只要你开口上一句,不想林将与活,救饶时候,你三爷留上一手便是了。”
“反正瘟疫这东西,本就是十人九死,再多死上他一个林将与也无妨。”风泽语调风轻云淡,所诉之言却是惊心动魄,紧接着又,“再者来,人能不能活也不是大夫了算,只要三爷最后上一句尽力了,等到时候皇上就算想怪罪也找不到由头。”
“爹怎么就知道,儿子一定想让林将与死?”
风泽闻言,沉了口气,“他不在的这段时日,爹见你日日入宫做伴,使劲浑身解数讨皇上欢心。眼看着皇帝的心也就要被你捂化了,可他这一回来到好,你所做的一切就都白费了。”
“爹,我没迎…”
风启辰本想解释,忽而肩头一沉,是被风泽按住了,对方打断道:“辰儿,你也无需多言。那日在比武台,你同爹的那些话爹都记在心上了。爹知道你喜欢皇上,不想看她难过。可你也要知道,这底下,哪个老子不疼儿啊。”
“爹。”风启辰有些鼻酸,忙抬手扣住父亲的搭在肩上的手。垂头良久,“爹是威风凛凛的风太尉,是义薄云的大将军,爹不必为了儿子做这等让自己清誉蒙尘的下作事。”
“欸,辰儿,你这是的什么话。爹活了大半辈子,坏人杀了无数,好人也杀过不少。爹得今日此重名高位,在外是因清誉,还是凶名,爹自己心里最知晓不过。”
风泽一边,一边放下手。转目远眺,眸间以恢复了平日的冷厉杀气,“金无足赤,人无完人。更何况在我儿的喜欢面前,大仁大义又算个屁。只要碍了我儿的道,莫是他林将与,就算是王老子,爹也杀得。”
相国府。
“丫头,哭什么?”门外解三爷的声音响起。
言浔忙不迭的抬手拭泪,吸了吸鼻子也没回答。
解三爷不紧不慢的走近,垂眸瞥了眼床榻上的林将与,复又看向言浔,问,“怎么?你们认识?”
言浔摇了摇头,自从来了相国府她就不怎么愿意开口话了。
“不认识你哭个什么劲儿呀?”解三爷一脸嫌弃的开口,话间一个倒身,人靠在了床对面的榻上,又打趣道:“方才剜他肉时,我见你身上抖得比他还厉害,现在又哭个不停,不知道的还以为剜的是你的肉呢。”
“少废话!他什么时候能醒?”言浔又急又燥,沉面上前将声音压的很低,开口询问。
解三爷枕着手臂,闻言睁开一只眼,不耐烦的,“我方才不是都已经讲明了嘛。七日!七日!你没听见?”
“我要句准话。”
“哪有什么准话,都了是尽力而为,该做的我都已经做了,能不能醒要看他的造化。我又不是阎王爷,还能执掌生死簿不成。”罢,解三爷又重新将眼睛闭上。
他原本是想睡觉的,谁曾想对面人却不依不饶,抬手就来扯他的衣袖,生生将人从榻上拉起。
“你可别忘了,风太尉是有命在先的,要你此次前来务必将人救活,若你最后不能成事,我到要看看你回去该如何交代。”
言浔少见的蛮横无理如今全都用在了解三爷身上。眼看着那人胸前麻衣被扯的七歪八扭,六十几岁的老头就这样被一个十来岁的孩子厉声呵斥。
那人竟也不发怒,只坐在原地撅嘴瞪眼,气鼓鼓的看向言浔,“哎呀!你是唠叨精托生的吗?这几句话,一路上你一直叨叨,叨叨的个没完。哪里还是个丫头,分明就是个唠叨。”一开口,竟还像个老孩儿似的埋怨起人来。
“……”言浔无奈翻起个白眼。其实她心里有点儿后悔,毕竟谁又能想到闻名风家军上下的“活神仙”竟会是这样一个荒诞无稽的怪老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