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痕与记忆一样,不断提醒我们别犯同样的错误。伤痕留在皮肤上,受伤的是身体,记忆缅怀过去,受伤在内心。
而两种伤,对身怀前尘往事记忆的神乐,并没有什么不同。沉淀回忆里的伤口,最后演变成一道理智明确的哲学问题:
如果他的妻子嫁给他,却爱不上他,是不是他自己也有问题?
当年神乐与公主在婚姻里出现巨大裂痕,若问他,从一开始就明知婚姻会有诸多坎坷,他还会不会成婚?
会。
他会,换个人选,继续成婚。
公主曾对他有好感,因为这份并不确定的好感,与她极速想要摆脱皇宫牵制,以免下次再次被当作货物交换给邻国的危险,而嫁给他。当年公主嫁给他的初始,她为了与皇宫划开界限。
神乐的初始,他为了什么?
那时还是凡夫俗子的蓝神乐,他内心的一种,从众心理。
凡间男子弱冠礼后视为成年,贵为朝廷司天监,他那时也算事业有成。但凡事业有成又仪表堂堂的男人,都必须娶个妻子,开枝散叶,此为凡人群体里不成文的规矩。
他若不成婚,总感觉无形中受到同僚乃至皇帝诡异的眼神,那种眼神不断告诉他,男人到了一定年龄就要成婚,婚姻成了变相成人礼,身体与内心都长大,唯有成了婚的官员,他才能一心专注在朝堂干一番大事业。
久而久之,慢慢的,妻子变成摆放家中一样器具,只是比起那些锅碗瓢盆,公主更金贵了一些。
如今,神音那句‘祈音’,让神乐那双清谈眼眉一滞。
祈音,风祈音。前世带着面具狂妄善变的风祈音,变成今生小男孩,祈音。
视线来回在神音与小男孩之间转了数圈,神乐恍然忆起前世一些片段:
‘风祈音眼睛总是张狂,带着对人世的嘲讽,而微微上扬。他曾说过,蓝神乐你不想做的,不愿承认的,就由我来帮你做。
你与我,本没有什么区别。’
原来,如此。
公主前世所追求那份真实的感情,凌霜降对风祈音眷恋与爱慕,蓝神乐的痛苦与嫉妒,一切都显得分外可笑,演变成一场他自己记恨自己的闹剧。真实存在的他比不上,心中一缕邪念演化出幻觉里虚幻的他。
蓝神乐与风祈音,本就是同一个他,大司命神乐。
异常讽刺。
虽然他极其不愿承认,但当年还是蓝神乐时他总觉得公主欣赏风祈音,一定他比自己强,公主凌霜降才会看中风祈音。事实证明,那个叫公主的女人,不过是站在桥上追求肉骨头幻影里的那只狗,想要影子里那块骨头,而丧失嘴里的肉骨头。
而他,不过只是一块肉骨头!
神乐的内心繁衍出一种奇怪的东西。
上苍所让他经历一切,不过让他看清楚,凡尘往事那段婚姻里,彼此双方不愿意承认的真相。
公主,她在那段婚姻关系里找到一个后备丈夫;神乐,他找到一件摆放家里的华贵器物妻子。
以此,多年后印证,神乐会对小男孩祈音说。
女人,只是一件长大后你会喜欢的东西。
思极此处,神乐对眼前有些荒谬的事实反而可以坦然接受,过往一切蒙上一层薄雾,站在五百年后瞭望的他,似乎连当初最后的一丝苦笑,都未能抓住,目然成空。
他想,凡间那句话似乎说对了。
“原来,只要你活得够久,一切都可以原谅……一切也都可以忘记。
目然成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