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锦看着碗里浓墨色的药汁,不自觉地叹了一口气,她将瓷勺压在碗壁上,仰头一饮而尽。
药汁苦涩,她紧拧起眉,拍着胸口尽力压抑着呕吐的冲动。
“小锦!”
齐盛人未见声先至,苏锦抬手将碗放到丫鬟手中的食案上,用素色的帕子拭去嘴角的药汁,因为苦味而紧皱的眉头在听到他的声音后一点点舒缓开来。
齐盛冲入房间,暗紫色衣袍带起一阵风,他几个大步跨到丫鬟身旁,目光落在空空如也的瓷碗中。
“喝完了。”苏锦侧了侧身子,目光里带着期待。
苏锦向来怕苦,再加上最近情绪很低,吃任何东西都犯恶心。前几日的都是由他陪在身边一勺一勺喂着喝的。
“怎么了?”苏锦看他脸色惨白,心里有了些不好的预感:“你说过如果我今天好好喝药,晚上便偷偷带我去看孩子的,你不会……”
是了,他昨日说过的话,他怎么忘了。
齐盛后悔莫及地捂住眼睛,招招手示意丫鬟退下。
“小锦。”齐盛坐到床边,指腹擦过苏锦的眉,温柔而愧疚地看着她。
这一眼望进回忆里去,他看到了在他挑灯夜读时替他加衣的苏锦,看到了在他落魄时不离不弃的苏锦,看到了状元及第风光无限时站在远处微笑着观望的苏锦。
“嗯。”苏锦握住她的手,強扯出一丝笑意:“没事,还有很多明天。”
齐盛失神地喃喃道:“是啊,我们还有很多明天。”
他们还有很多个明天,就算失去一个孩子,也可以再要的。
齐盛收回手,用轻地几乎听不到的声音道:“等会还有一碗药,你乖乖喝掉,今天早点睡,知道吗?”
“你今天有事吗?”苏锦见他起身欲走,忙扯住他的衣袖,听到他低低嗯了一声,目光里带着质疑又道:“什么事?”
“别替我操心了。”齐盛避开了她的问题,俯身落了个吻在她眉间。苏锦便不再问,松开他的衣袖,目光在他脸上不经意扫过。
齐盛不会骗人,他的心里藏不住东西,所有事在他脸上一望而知。
这次也不例外。
齐盛从仆从手中接过伞,伞骨随他手的推动缓缓撑开,苏锦看见了伞上的红梅。而在齐盛将伞举起时,便只能看到暗色的油纸。齐盛踌躇了很久,直到一阵惊雷响起,才决绝地走入雨帘。
苏锦从来未曾注意过,雨砸在瓦上和青石路上的声音这么清脆,噼里啪啦,好像很久之前她扯断了珠帘,珠子噼啪坠地。
她也想不起来,那珠帘究竟是不是她扯断的。
但她觉得,义城的雨下了十几天,真的也够久了。
丫鬟端着个木托盘,再次走进了房间。
苏锦无力地接过,盯了半晌,突然转脸道:“去替我取点蜜饯来,太苦了,再喝一碗我该受不住了。”
“爷。”侍从走到齐盛身边,沉静地报告着:“祭祀的东西巫师都准备好了,就等您说开始了。”
齐盛伸指,将遮住大半张脸的斗笠推高,目光悲哀地看着密密的雨线。
他多希望雨在这一刻停下来,如果能让一切在这一刻都停下来,那他什么代价都愿意付出。
他求告神灵,却终究无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