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琢与窑姑的邂逅,更像是结识了一位远近相宜的故人,语言也好,态度也罢,对于羽琢来说,窑姑的身上无不散发着一种被严厉掩盖的细致入微地关切。在她的身边,羽琢永远只是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孩子,许是因为她真的已经路过了太多人的人生吧,终于,窑姑意识到,对这些脆弱的生灵全心全意地投入太多感情永远是不划算的选择。
而与南吉的邂逅却是另一副天地。他是第一个靠近羽琢的非人之物,也是第一个被羽琢接受的妖怪。是这份难得的相遇使得羽琢开始了解到,那些旁人所看不到的生物并非是他之前想象中的那么可怕,那些非人之物也有感情,它们同样也不喜欢独自一人的感觉。所以,对于羽琢来说,南吉是一个特别的存在。
但是,这样的邂逅在正常人的眼中不过是天方夜谭、无稽之语。
“那里有一位蒙面的叔叔在和您招手......”
“你看,为什么你会有两个影子......”
“瞧,树上有只三只脚的金色小鸟......”这样令人匪夷所思的言语最终只能将羽琢归为异类,所以对于任何人来说,那些心情,好的坏的,羽琢都很难与他们分享和倾诉。在不属于自己的世界里热闹,却在属于自己的世界中孤单。毕竟羽琢仍然希望将自己归结在“这一边”,他不放心将自己的一切托付给浑浊不清的鸿沟对面。不敢说,不敢做,畏畏缩缩地生活着,直到现在为止,羽琢还是无法将自己这副异乎于寻常人的感官喜爱起来。
简单地说,他害怕成为人世当中的某个异类。
不安的心思就像漂浮在无尽大海的帆船,终于,在这小小的店面当中得以停歇了。虽然提心吊胆的日子还在继续着,为了自己,也是为了他们。
可不论怎样,羽琢找到了那个可以让自己珍视的地方。
想到这里,羽琢的视线停留在了店内紧里面的上方墙角处,游离的思绪也跟着静止下来。正如他所见到的,那里有一双琉璃色的眼睛似的东西,正在一动不动地盯着他,意态无神,因为太过于直勾勾而显得有些呆滞。在那里除了这双眼睛以外,其他什么也没有,或多或少地也有些令人毛骨悚然。不过,要称其是一双眼睛,倒还不如说像是从万花筒里看到的某种幻象,颜色随着角度的变化而斑斓,可能是因为本体近乎透明,而后面贴有白色芍药花纹的壁纸的缘故吧。
说起来,这双“眼睛”应该是在羽琢来到这里打工之前就存在的。可能是建筑落成后移居到这里的,又或者原来的建筑就是它的住所,至少羽琢这样认为。因为在他来应聘的那天早上,看到橱窗外贴出的招聘启事时,羽琢就已经发现那双“眼睛”在店内看着他了。再加上他至今为止也没见到那双“眼睛”有任何挪动过的痕迹,所以羽琢对它并没有保持太大的警惕心理。
刚开始的时候多少还有些畏惧,毕竟非人之物的脾气秉性向来古怪得很。不过时间久了,羽琢顺其自然的也就习惯了这双“眼睛”的视线所及。它自然不是光会看他,它一直是安安静静、规规矩矩地看着店内所有的人,所有的事物,那样的静止如同向此处的生灵宣言:“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盯上你的家伙可不止这一个......”
然而,就在四只眼睛相对的那一刻,南吉的这句话在羽琢的脑海里迸现开来,后背一阵凉飕飕。为什么会看上我?谁会看上我?南吉为什么要这么说?这双眼睛呢......这样的问题不断地在他的身体里回荡着,尽管他不喜欢思考这样不像样的问题,但羽琢却又控制不住自己,像疯了一样,恐惧,孤独,无助,堂皇。曾经,那些令他备受煎熬的情感早已使他形成了一颗敏感的玻璃心,行动能力的迟钝成为了敏感的代价。
没有任何人或非人之物会轻易原谅破坏平衡的人,羽琢始终认为自己迟早会被这个纯洁的世界所遗弃,同时被另一个不属于他的世界所鄙夷,最终自己遗弃自己。可现在,他除了两眼放空,如同两个一无所有的空洞,贪婪地欲吸着视线所及的一切事物以外,还能做些什么呢?
“羽琢,看什么呢,这么入迷,墙角又没有比基尼......”晓天不知何时已经从换衣间里出来了,见羽琢站在冷柜前出神,不知道他在干什么,于是便走到了羽琢的身边,顺着羽琢出神的方向看了过去,除了墙角,什么也没有。
“啊,什么......没什么。”面部细微的触感,以及厚实而清越的声音让羽琢从幻梦中清醒了过来,慌张而惊异,一时间就像一只迷失了方向的兔子。
“啊什么啊,赶紧去换衣服,然后扫地,整理货架,哪儿还有时间在这儿愣神儿。”这话带有强制的命令性,**的眉毛却实在让人严肃不起来。晓天就是喜欢用这样的语气去“督促”脑袋不大灵光的后辈,虽说后辈只有羽琢一人。
“哦,你先干着吧,我马上就来,差不多就是扫扫地就好了,其他的等着货来了再说好吧。”说着,羽琢便向更衣室走去。
晓天倒也没有拦他,转过前台坐在了椅子上,全然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看了看挂在墙上的表,然后不假思索地说道:“不,这是你一个人的活儿,往天这会儿我还没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