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午的阳光总是让人容易觉得困倦,巳时已到了能吃午饭的点,连京城的街道都难得有一种慵懒的寂静。薛问荆骑马出城,她本是怀着赴鸿门宴的心思去的,到了念归亭却吃了一惊。
亭里只有一个十三四岁的童子,虽仍年少,但轮廓已初显清雍俊美,一身白袍胜雪,一尘不染,恍若谪仙。
白衣童子款款坐在亭正中石桌前,眼前两盏清茗氤氲着淡淡清香。几个妙龄女子在周围或立着望景,或坐着打缨络。
薛问荆在白衣童子对面坐下,道:“我本以为今日能与唐楼主叙叙旧,看来竟也不能如愿。”
白衣童子面上是温和的微笑,将一盏清茶推到她面前,“时日绵长,女郎与楼主自有相见之机,何必急在今日。”
薛问荆哦了一声,“那唐楼主是想到金蝉脱壳之法了,还是想与我在黄泉路上畅所欲言呢?”
白衣童子笑起来,“女郎说话真是有趣。那女郎不妨猜一猜,是前者还是后者?”
薛问荆也笑,只是眸中一丝笑意也无,“猜是不敢,只是我自然希望是前者,那样我才能活不是?”
白衣童子笑得越发开心,“女郎对自己还真是一点信心也无,楼主可是很看重女郎呢。”
“如果你们楼主看重人的方式是派杀手的话,这份殊荣我还是不要的好。”薛问荆淡淡道。周围的妙龄女子都停下了本来的动作,齐刷刷转头看着她,白衣童子手轻轻一扬,她们便又都各归各位,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白衣童子端起茶盏细细品了一口,转而与薛问荆闲谈起京城附近的风景玩处。他虽是江湖中人,却仪态端方气度闲雅丝毫不逊王孙公子,举止之间尽显清雅贵气。薛问荆不解其意,只得沉下心谨慎对答,没有丝毫马虎。
如此闲话约半个时辰,白衣童子忽然毫无征兆地一抬手,四周的妙龄女子齐齐动身,刹那间便各执武器将薛问荆团团围住。薛问荆感觉到这突然的进攻来得蹊跷,且自知不敌,便自按兵不动,冷笑道:“这又是什么意思?”
白衣童子但笑不语,一柄雪亮的刀刃横在了薛问荆的脖颈上。薛问荆心中暗道糟糕,难不成她就真那么点背,自个儿跳进人家陷阱里来了。
白衣童子却迟迟没有下一步动作,反倒一手撑着下巴四顾起来,好像忽然对周边景色有了莫大的兴趣。薛问荆顿时明白过来他们在做什么,心头一紧,只希望阿陆言语把稳些,明镜台的人还没到。
半晌,白衣童子将目光转回薛问荆身上,神情颇为耐人寻味,“女郎真是胆识过人,就不怕我杀了你弃尸荒野?”
“小先生误会了,我胆子小得很。正因为胆小,才不敢冒险带人来。”薛问荆抬眼与他对视,目光宁淡坦然,“毕竟我家表嫂还在楼主手里不是?”
白衣童子双眼微眯,“女郎这话说的不对。少楼主自出嫁从未归宁,至今已数年,思念寡母回娘家看看,有何不妥?”
薛问荆的语气冷下来,“是么?我怎么记得当年表哥表嫂大婚第三日唐楼主就将表嫂逐出家门了?”
“到底是亲母女,打断了骨头还连着筋呢。当初少楼主做事也颇为没道理,哪有做女儿的不与娘商量便私自把自己嫁出去的?若只是口头相许便也罢了,偏生少楼主还趁着楼主不在京城把婚事都给办了。你说哪家女儿这样当娘的不生气?”白衣童子和颜悦色地说,“楼主当时也是一时生气,话真出了口没几日就后悔了,时时与我们说起少楼主的好处。此番遭难才知少楼主竟也是同样的心,可见因祸得福这话是不错的。”
薛问荆也不管寒光闪闪的刀刃还架在她脖子上,冷笑道:“唐楼主也是做母亲的人,理应知道这几个月大的孩子是离不得娘的。既心里头念着表嫂,作甚么又要害她的孩子?”
白衣童子故作关心地问:“哦?少楼主的千金有什么不好吗?”
“孩子离了娘,哪有好的道理。”薛问荆微微扬起下巴,“唐楼主这回怎么因祸得福,我倒愿闻其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