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边境,秋日里大片大片的银杏叶如密雪一般坠下,铺了满地的金黄。
还显几分生嫩的叶子踩上去干酥酥的,柔软干净得让人想躺下去,不像南方秋雨重,叶子泞在泥中脏兮兮的。
大陆边境之处出去不远便是极北的极寒之地,那里常年冰封万里,只有极少的人居住,若是不出意外,再往北走百里地的样子应该就能碰到澈狐狸了。
今日之行只有季沧笙和花不语二人,一来此行不一定能找到沈释,且天元门也不会随意放天元仙尊离开,二来……自从两人说开之后,总觉得参和上前世的记忆,二人的关系也稍稍起了些变化。
花不语见不得季沧笙一身黑漆漆的,回去就将所有深色的衣物全收了起来,今日给人搭了身月牙白的长袍,立在金黄的世界里格外清雅。
穿过银杏树林,又是一片林木参天的森林,北方的树生得笔直高大,即便秋日了也森绿一片,很是寂静。
沈释便住在这深林之中,此处略有些诡异,除开凶猛的野兽不提,这灵气充裕的地方养了不少精怪出来,且常常会裂开阴界裂缝,算是混乱又危险了,即便修者也少有能走出这片林子的。
花不语曾到此处住过一段时间,或者说,为了防止阴界裂缝真正裂开,沈释常带他来此处修补裂缝,也正因如此,花不语对阴气鬼气特别敏感。
果然,复行不久,林中忽然钻出一十二三岁的少年,少年一袭黛色劲装,头发高高束起,稚嫩的面庞下紧绷着难以掩盖的桀骜不驯,警惕地看向这边,随后立即抽.出了一柄短剑。
花不语上前一步,却被季沧笙拍着肩膀拦了下来。
“沉念。”
少年并未收起杀意,反倒更加戒备,双肩紧锁却不带分毫畏惧,语气不善:“你是谁?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我是寒枝仙君的师弟。”季沧笙不咸不淡道,“你小时候还在天元峰住过,忘了?”
小孩儿疑惑道:“天元仙尊无故不会离开天元峰,你不是天元仙尊。”
季沧笙被这小孩儿逗得一笑:“我们是来找寒枝仙君的,你师尊……他过得可还好吗?”
少年丝毫没有动摇,皱着眉头低呵:“你不要骗我!你身上鬼气这么重,还敢冒充天元仙尊!”
此话一出,二人皆是顿了顿,随后便了然了,此处时常有阴界裂缝,沈释定是带他见过,会分辨得出也不与道理。
“不然你带我去见见他,就知道我是不是了。”
“不行。”小孩儿皱眉,“别废话,我不会跟你们走的!你也休想伤我师尊!”
少年语音未毕,提剑刺了过来,花不语巧妙地将他的剑刃挑开,顺带着试一试这小家伙的实力。
从见到的第一面起,花不语就莫名不喜欢这小孩儿,那是一种奇怪的占有心理,他说不出来为什么,可就是心有不爽。
小孩儿跟了沈释五年,天赋极佳,也有一身傲骨,却被花不语明着放水给气得半死,没一会儿阵脚就乱了,他越是暴躁,周围的空气就越发诡异起来,不过这种变化实在太小了,甚至根本引起不了注意。
“踏花,别欺负过头了。”季沧笙方出声提醒完,就见林中过来一墨色身影,走近之后才发现那人依旧是一身深邃的苍蓝色,不过因为身遭的寒气看着更冷了些。
小家伙被欺负惨了,大叫一声师父扑了过去,直接被沈释拎着衣领提在了半空中。
沈释向来不喜欢出口训斥,他为人温和却透着极少的冷淡,光是那么淡淡看一眼,小孩儿就知道认错了。
小东西狠狠瞪了花不语一眼,龇牙咧嘴的,和五年前拎到天元峰的时候一模一样。
“师叔。”花不语抱手行礼道。
季沧笙愣了愣,才缓声道:“师兄。”
沈释显然早就知道了二人的到来,正欲礼数周到地行礼,忽然从二人身上觉出些什么。
越是在意的人,视线就总会落在那人身上,即便一别五年,沈释还是从季沧笙身上看出些端倪来。
也不知是有意无意,这二人的穿着上虽大相径庭,却在很多细枝末节上呼应起来,如那一对儿的银纹香囊,或者如出一辙的青底云纹发带,亦或是那看着并无特别的腰封,上面绣着的却是花不语那护腕上相同的龙纹,实在是无法忽视。
沈释冷冷看了花不语一眼,没多说什么,转身带着二人回了去处。
树林深处的结界十分复杂,即便是上仙们过来也不一定寻得出阵眼,更别说让白歌他们找见了。
进入结界之后,似是进了另一个世界,内有引来的溪水流经,几乎见不着什么高木,反是那丛丛的细竹,被照顾得甚好,品种倒像是季沧笙在仙寐山屋外的那丛。
天元门上下惯爱竹,种得最多的便是楠竹,少有在门前种这种用来做笔杆子的细竹,矮矮的一从看着不甚大气,偏生了季沧笙喜欢这细竹,还照料得生机勃勃的,脱离了斯文的范畴,甚至生出几分风骨来。
竹林过去不远便是木屋,接连的三四个房间,搭得算是宽阔,且什么都一应俱全。
主厅布置得与天元堂有些相似,花不语不清楚在他离开之前,上一代天元仙尊是不是如此布置的,只是一进了屋,就熟悉无比。
这是他曾住过的地方,一草一木,几乎没太大变化,只不过住的时间久了,更多了些人气。
小家伙被勒令烧水煮茶,不情愿极了。
“沉念。”
小孩儿翻了个白眼,不情不愿地拎着茶壶出门了。
季沧笙看这二人相处,竟觉得有些好笑,沈释的为人他清楚,深得师尊的亲传,连花不语都能教好,却是养了五年都没把沉念教育下来,也不知道这小孩儿是哪里捡来的倔骨头。
当年这小孩儿是从死人堆里薅出来的,一身气死煞气,却生的细皮嫩肉,不太像生在山匪窝子里的小东西。
沈释把他带回天元门之后,才给小孩儿取了名字,寓意沉心净念,结果五年过去,除了会勉强压制一点脾气,什么都没学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