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盐院衙门,偏厅。
贾蔷看着两个其貌不扬的中年男子,一个老实巴交像农人,一个则木讷粗笨似老卒。
他心里隐隐有些失望。
就这,能匹敌齐筠身旁摘星手和鬼见愁这种听起来就像绝顶高手的人么?
再不济,人家开青楼的孙姨娘还有千手观音的响亮名号呢。
这二人,来了就只简单的自报了家门后,就再不说话了
贾蔷自然不可能轻佻的将怀疑和不信任流露表面,他微笑道:“果然是人不可貌相,谁能想到高大叔和商大叔能有如此本领?从今往后,贾蔷之安危,就拜托二位大叔了!”
说罢,贾蔷躬身就要拜下。
不是他自己轻贱,而是从今往后,他要将命托付到这二人手里,关键时候,这二人要用命来保他的命。
贾蔷觉得,行大礼拜他们,比在贾家跪那些所谓的长辈更有意义。
不管他们有没有摘星手、鬼见愁听起来那么厉害,林如海和韩彬推荐来的,想来也不会是寻常小角色,为了保命一拜,贾蔷不觉得有亏。
毕竟,无论什么时候,小命最重要
只是高隆和商卓二人却万万没想到,贾蔷能做到这一步。
二人不是没见过礼贤下士的,可是他二人有自知之明,他们远远算不上是士。
高隆跟着韩彬奔走十年整,单他一人,就救过韩彬不下五次。
但韩彬能做的,最多也只是用一碗浑酒,道一声谢罢了。
即便如此,高隆已是感动之极,每一次都不惜以命维护韩彬的安危。
而商卓之所以死命追随林如海,是因为林如海帮他报了血海深仇。
商家原也是扬州的大盐商,只是二十年前和当时八大盐商之一的马家起了利益冲突,最后被马家一举灭门。
那场几乎烧了半座扬州城的大火中,商家一百三十余号人,只商卓一人逃了出来。
可即便商卓练成了顶尖高手,仅凭他一人之力,想要报得大仇无异于痴人说梦。
马家火并了商家,声势愈壮,门下江湖走狗不知凡几。
商卓几次上门,都险些失手被擒,他那时才明白,这世间,只凭一双铁拳,是换不来公道的。
正好无意间得知林如海要对马家下手,才自荐上门,恳求林如海收其为门下走狗,只求报仇雪恨。
跟了林如海三年后,商卓亲手将马家家主的皮完好无缺的剥了下来,剥到最后,马家家主的眼睛甚至还能看清他自己没皮是什么模样。
随后,商卓将他丢进了盐池里
这种死法,叫做盐葬。
大仇得报后,林如海本想放他白身,只是商卓自忖天下间只他一个孤魂野鬼,没个落脚处,干脆就留在林如海身边报恩。
期间救过林如海数次,但林如海对他,也最多是敬一杯酒,以示感谢。
士人,自有士人的体统和骄傲。
连高隆,商卓二人自己都以为,能做到这一步,已属难得。
何曾会想到,贾蔷竟会这般大礼相拜。
他们当然不可能让贾蔷拜下去,原因很简单,贵贱有别。
贾蔷来扬州府大半月来,他的事高隆、商卓二人不可能不知道。
一个在太上皇跟前都有位份的人,对他二人行此大礼,本就是江湖草莽之辈出身的二人,心中自忖命贱承受不起。
但无论如何,二人都难不生出感动之心。
高、商二人齐齐上前一步拦下贾蔷,又一起跪下,高隆大声道:“既受命前来,自此为公子身边听用之人,岂敢不竭心尽力,效忠公子?”
商卓也沉声道:“从今往后,必护公子周全,刀山火海,在所不辞!只一事,属下不能不直言。”
贾蔷忙道:“有任何事,商大叔只管直言就好。我是要将性命托付给二位大叔手上的,任何话,任何事,都可与我直言。”
商卓道:“公子虽有心敬我二人,但我二人岂敢当长辈之称呼?实在乱了规矩。即便公子敬我二人,也只需喊我们名讳即可。否则,心里实在不安。”
贾蔷连忙将二人搀扶起,温言笑道:“也罢,我若以尊长称之,你们心里多半会难安。那不如这样,往后我以大哥称呼二位。也希望二位大哥答应我一事。”
高隆、商卓对视一眼后,拱手道:“敢问公子是何事?”
贾蔷笑了笑,道:“那就是不管二位大哥有什么想法,有什么需求,或金银、或房宅、或想娶亲,亦或是,什么时候厌倦了东奔西走,想要安定下来,都可与我说。我不是怕别人收买你们,两位大哥若贪图名利,又怎会跟着半山公和我姑丈,历经艰难而志向不改?只是我与两位长辈不同,我是过日子的人,所以希望身边的人都能过好。”
高隆、商卓二人闻言,面上都露出些许笑意,拱手应下。
不管这位新主到底如何作想,能这般说,已是给足了他们体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