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便是月谣。”
不仅是天子以及诸妃,就连月谣心头也诧异,她抬起头,四目相对之时,姬桓握住了她的手,五指相扣,宛如一生相许的誓言。
她听见自己微笑着说:“陛下,臣与姬掌门已有夫妻之实,此生只此一人,至死不渝。万望陛下明察!”
年轻的天子仿佛被谁当头砸了一棍子,脸色微微地发白,藏在五色旒冕之下,看的并不清楚。他的目光落在月谣和姬桓交握的手上,神思一下子恍惚起来。
万望陛下明察……
明察什么呢?
明察文薇与姬桓没有任何私情,抑或……明察与姬桓有情的,其实是她?
这算什么……
这算什么!?
高大的树木迎着阳光拔地而起,落下一地落叶,冬去了、春来了,清风徐来,却是满手料峭。
“朕知道了。”他的语调很平静,听上去还有一丝怪异,然而这一丝怪异就像微风中的尘埃一样,浅得没有让任何人察觉。他走到文薇面前,无声一声叹息,双手握着她的肩膀将她扶起来。
“文薇,你受委屈了。”
文薇垂下目光摇了摇头,曾经在逍遥门强势惯了的掌门首徒,此时在自己心爱之人的面前,也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女子。她轻轻地靠着天子的肩膀,“陛下只要相信臣妾,臣妾所受的委屈,便不是委屈。”
春祠结束,天子带领宗亲后妃一如来时浩浩荡荡地回了宫,百官散去,雍陵恢复了平日里的安静,风吹过带着沉穆之色,给这个千年帝陵增添了敬畏之情。
姬桓与月谣并肩走着,周围已经没什么人了,文武百官早就走了,宽阔的官道上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姬桓目光复杂地望着她。
她一向是个偏执的人,心性坚定,做事充满了目的性。他原以为当时在会友亭,两人只是单纯地一场争执,可现在看来,这一切都是有预谋的。
故意制造争执,将自己的手弄伤,以此为理由让他代写信笺,而后与文薇联合,设下圈套彻底洗清她的清白。
好一个置之死地而后生。
他终于明白她的身上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伤痕,从小生活在阴暗底层的她,习惯了在这样一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用伤害自己的手段来杀出一条血路。
“月儿。”姬桓一把握住她的手,月谣脚步停下,侧目望着他,鬓边的发微微扬起来,“无论如何,不要再伤害自己。”
月谣的眼角含着冷意疏离,偏头一笑,“你什么意思?”
姬桓低头轻轻握住了她的右手,低低地说:“你可以告诉我,我们可以有更好的办法。”他握着她的手,忽然指尖的力道加大,月谣一下子嘤咛出声,只听姬桓道,“疼,是吗?”
月谣不顾手上的疼,猛地抽出手去,厉声问:“姬桓,你又发什么……”
话音未落,整个人落入他的怀抱,月谣被他的手臂勒得发疼。
“为什么一定要用这种方式?你是不是觉得,反正没人爱,随便作践自己也无所谓……没错,若非魔域中你宁愿牺牲自己也要将我推出去,我也许永远都不会发现自己原来一直都将你放在心上。我知道你一直想过安稳的日子,却被迫拿起刀剑捍卫自己,甚至不惜伤害自己。但是我来了,从今以后,哪怕天下再无人对你好,至少还有我爱你……”他无声叹息,“我知道你不信。我会一直留在你身边,也许那会是十年、二十年,我也不会再离开你一步。”
她睁着眼出神地望着两旁盛开的迎春花,心里一寸一寸地疼着,然而那样的疼痛背后,却是不可忽视的温暖,就好像阳光下涌动的海浪,拍打着心岸,让人想落泪。
他知道,他原来都知道,却装得什么都不知道。
天子面前,那一句弱水三千只取一瓢,原来不是说说的。
可以相信他吗?
可曾经相信他的自己,落得人人喊杀,狼狈逃离逍遥门的下场。如今他所表白的,究竟是真正的自己,还是那个所谓的帝畿新贵,亦或是收复逍遥门的帮手?他生性正直,善恶分明,就算跌到泥堆里,也是背脊挺立,不为任何人折腰而自己,从小生活在阴暗处,像一个阴沟里的老鼠,即便现在跻身无极宫,却也无法改变内心的阴暗。
这样的两个人,根本就是两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