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柯起了个大早，放好猫粮就出了门，这时天还没亮，他叼着一个煎饼果子，慢悠悠地朝十九中走去。

小区离单位近就是这点好，平时骑车都得半小时往上的地方现在步行就能到，要不是今天得去安抚那帮崽子，冯柯都能做小摊边点个花式早餐。

进学校大门时天将将亮，一些高三的学生来得挺早，但他办公室里暂时就他一个。祸害完窗台上的几盆多肉，他开始看成绩报告。

校榜张贴在楼下，他现在手里的是班级成绩表，虽然整体还是不怎么样——曾经的学霸冯老师觉得很不怎么样。但是意外的还有几个惊喜。

比如某些崽子们语文总算没有拖后腿，班级均分瞬间上去一截儿，比如班上有几位虽然偏科但考得还不错，但最让他吃惊的还是白清扬。

因为他这次考了627，全年级第七。其他科目都是单科第一，就语文，90分，擦着及格线。

他一向知道白清扬同学可能成绩不错，但没想到这么不错。只是这成绩……这是跟他作对呢还是怎么的？

答题卡都堆在冯柯桌上，他翻出了白清扬的看了看。

字儿倒是挺好看的，前面做的也就勉勉强强吧，作文整个就看出他写不下去了，胡编乱凑尽是冷冰冰的语调，字数都没达到一半，这样能及格也算个人才。

冯柯叹了口气。

陆陆续续的，办公室进来了不少老师，9班班主任看见他，带着笑意开口道：“冯老师，听说你们班出了个全校前十的人才，语文差点没及格，其他单科都是全校第一？”

冯柯再次叹了口气。

“这可得好好抓紧一下，可不能浪费好苗子了，冯老师你可得重点关照一下这位同学啊。”旁边一位老师插嘴道。

冯柯心想，打架也是个好苗子呢。

早读还没开始，冯柯把卷子拿去了教室，把答题卡发给他们，底下显然已经看到楼底的年级总榜、知道自己总分数的学生一片哀嚎。

“先别急着嚎，等会儿上课轮流的一个个给我站起来叫，劝你们留点力气。”冯柯毫不留情地打断他们。

“明天家长会，信息我已经发送出去了，如果有同学家长不方便来可以提前和我说明情况，也不为难你们。虽然我一向是主张家长要参与到学生成长过程中的，毕竟以后可没几场家长会了。成绩就是一个分数，我还是希望大家以自己本身的进步为目标。”冯柯说到这儿笑了一下，“毕竟在座各位有不少是不好好学习就要被迫回家继承亿万家产的人呢。”

学生的情绪缓和了下，无论是真嚎还是假哭都停了下来，为了不回去继承家产而开始认真听课。

成绩分析冯柯准备班会上讲，上课时就快速地把简单的题过了一下，重点放在阅读上，下节课再结合这次作文题弄一个专题，各种备课备得他心都要颓了，还得在家长会上报告一下学生情况，总结这半学期的成绩……

人民教师真的好累哦。

150分的试卷，通常情况下，只要不是交白卷，在十九中这所重点里，基本没有语文这一门不及格的，冯柯不怕他们不认真对待试卷，怕的是他们认真了，写满了，都是些风马牛不相及的话。

扭转一些人原本的固有理念，告诉他们那是不符合答题规范的，甚至是所谓的“不正确的”，他们可能真的很难理解。

其中就以学神白清扬为典型代表。

作为一个其他单科都是第一唯独在语文上翻船了的优良学子，冯柯觉得和他交流语文试卷都是在刷新自己的三观。

“这里问诗歌后两句‘黄鹤楼中吹玉笛，江城五月落梅花。’运用了哪种表现手法，表达了作者怎样的情感，你看看自己写的什么？”

“白描。朴实无华的情感。”

“……你知道白描是什么意思吗？”

“什么修辞手法都找不出来就是白描。”白清扬说到这儿，顿了顿，“大概是。”

“你还挺谦虚。我记得我之前讲过诗歌中各种常见的手法，看你当时听得挺认真，怎么就不知道这句呢？”

“讲过的我都知道。”

哦，感情这位是个复印机。只是把讲过的典例修辞给记了，换上其他的诗句就半点都不能理解。

冯柯叹了口气：“考试中遇到的基本都是陌生诗句，我讲课的目的是让你们学会方法，真正理解，复制黏贴在这儿没用，你得自己学会理解。”

白清扬歪了歪头。

“你其他的科目也是这样考的吗？”

“一直都是。讲过。”

讲过的就会复制黏贴。这位不止是个复印机，还是个莫得感情的复印机。

“‘红杏枝头春意闹’记得吗？”

“拟人，通感，移情于物。春意蓬勃，喜悦之情。”

冯柯点点头，“人有五感，视听触味嗅，通感又叫移觉，不同的感官互相沟通交错转换，比如原本是看到杏花开在枝头，但是觉得他们很闹腾，是拟人化的手法，又把视觉和听觉联系起来，所以也是通感。”

“吹玉笛到落梅花，一个是听觉，一个是视觉，本来两者之间是没有什么联系的，但通过诗人这个主体在，感觉互通了。诗歌的背景你可能不知道，作者正好被贬谪，笛子吹的曲目是《梅花落》，五月是没有梅花的，但作者由笛声想到了梅花，所以是通感。梅花冬春时节开放，寒冷凄凉，而且梅花都落了，猜个大概也是凄清冷寂的情感，往这上面靠……”冯柯没忍住，小声说了一句，“你这写的都什么玩意儿。”

“懂了吗？”冯柯向白清扬投去死亡凝视。

白清扬点点头。

“不止是记住这一首，你要理解，并且运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