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倒是,如今正是年节,怕是即便等到初三,人都到不齐。阿云想了想,随即看向沈桓:“禁卫营的兄弟们平日当值时,可有记录各事项的册子。”
不算驻扎在城外的禁卫,只京都禁卫营精兵便有五千之众,这不禁让沈桓有些为难。“这倒是有的,在后头库房里,不过数量太多,怕是不好挪动。”
阿云当机立断,“无碍,去库房里看也是一样的。先将那些与权贵士族有攀扯的挑出来,再慢慢看。”
这一看,便是戌时。
沈桓这人是个一看字便脑壳疼的,便只负责将她说的人,按照名单剔掉。
待到二更的敲更声响起,她才靠在椅背上,抻了抻酸疼的肩背。看着案几上堆叠起来,还不到十中之三的册子,只得将手中阅完的这一册轻轻合上,又深深地叹了口气。
回府时夜虽已深了,不过因着今日是除夕夜,各处倒是时不时地传来笑闹声。想起从前在御史台时,只管点卯的清闲日子,便觉得这官大了,也没甚意思。
言慎在王府门口张望许久,见她终于回来了,这才松了一口气:“今日怀王府的人来过。”
“可是他来了?”阿云翻身下马,边说边摘了手上毛茸茸的护套,脸上是今日难得的松快。
“怀王邀你去雁回塔。”言慎了解她,知道她定是要去的,将手中早已备好的披风递给了她。
阿云接过披风,边胡乱打着领口的绳结,边焦急问:“什么时候过来传的话。”
“你刚走不久。”
一听这话,她便越慌了,手也似乎像是更笨拙了一般,竟系了个死结。她也懒得再解,利落的一脚踩在马蹬上,翻身上马。
言慎拉住缰绳,往她披风的里兜中塞了一把葵花籽,里头还混了几块她自小便喜欢的糖果。做完这些,他这才松开缰绳,冲阿云点了点头,示意她可以走了。
这是他们历年来的习惯,每到守岁便围坐在一起,一块儿说说笑笑。蜀中的冬日里,气候湿冷,点上一方红泥小炉,吃些年节里常备的小零嘴,谈天说地,屋子里便暖融融的。仿佛再冰冷的风雪,也可以渐渐消融,怀着再刻骨的仇恨,也能在这一方小天地中,好好的过着日子。
阿云笑了笑,挽过缰绳,将披风往身前拢了拢,“我走了,三更时记得帮我放一串鞭炮,今年便不跟你抢了。”
她一夹马腹,便消失在街头的灯火中。冰冷的夜风拂过她的面颊,她却丝毫不觉得冷,只一心奔向那个等着她的人。时不时有绚烂的烟花炸开在夜空中,将她前方的路照得明明灭灭。
站在雁回塔下,向上望去,她只看到一片漆黑,心中方才那奔腾不休的冲动,似乎也随之而熄灭一般。
他走了吗?
她解不开领口的带子,只得提着厚重的披风,一步一步走在回旋的楼梯上。走得累时,她便扶着栏杆歇一歇。
终于走到塔上,她的脚步也渐渐脱了力。
外头是一片喧闹的京都城,那个身影,却独自靠坐在凭栏处,出神地看着外头与他无关的热闹。夜风将他垂在额边的发丝吹起,他却一动不动,只贪恋着夜色中那一簇簇不属于他的烟火。
“宋彦?”阿云试探地轻唤他。
这一声仿佛打破魔咒的梵音,他霎时回头,就看到她立于他身后,提着灯笼,沐在一片柔和的光晕中,定定望着他。
“对不起,我来得晚了。”阿云上前来将宋彦那个燃尽的灯笼挪开,挨着他坐下。
“你来了。”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一丝几不可闻的阻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