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去医院的时候,基本就是填两个表,扫一下脑电波,医生象征性地问几个问题,他们没有兴趣听我说话的,开完药之后,我能从他们的眼神里看出来你可以离开了。”
“其实我只是想得到接纳两个字而已”
江诗韵笑了笑,“其实也不怪他们,我连自己都无法接纳自己,真的做不到,我讨厌这样子的自己。”
“我知道我被拒绝了,我是个坏掉的机器,心理咨询师都修不好我,都不愿意接纳我,只想离我远远的,那时候的感觉就是我没救了,大概这辈子就这样下去了吧。”
从最后一次心理咨询之后,她就完全封闭起了自己的情绪,像是罩了一个玻璃罩子一样,别人能看到的,只有她的乐观、积极、开朗。
若不是天生敏感,她根本不会察觉正常人的生活是什么样子的,也从没想到过自己原来和正常人有这么大的差距。
就像元嘉刚刚说的那样,江诗韵从来没有放弃过自己。
生命力如此顽强的她,即便需要自己把手伸进胸膛里,捏着心脏来让它跳动,也未曾放弃过。
但真的很累很累
她比任何人都渴望感受生命,但能感受到的只有悲伤。
之前在楼下的时候,江诗韵就一直在犹豫要不要进来,她的犹豫是因为,假如这一次再被拒绝的话,她可能真的就坚持不下去了。
她见过不少的心理咨询师,那些陪她聊天的人,根本无法触及到她的情绪,说着书上背下来的话,或者用最严厉的词语,斥责她脆弱、多虑、懒惰,希望能用这些话来打醒她、激励她。
敏感的她,明明白白地从对方的眼神里看到了不耐烦,动作和表情拒人千里之外,哪怕他们口中说着我理解你。
刚刚跟元嘉的聊天过程中,她体会到了前所未有的畅快感,以至于到最后,连自己说了什么都记不清了。
她只记得,自己一直在说,不停地说,元嘉就安安静静地听着,但她能够从他的表情和眼神中,读出来他情绪里的那种共鸣。
他没有说话,但他的动作和表情就是世界上最完美的语言,江诗韵能接收到他给与的回应。
这是她第一次跟人说起这些事的时候,能从对方的神情里,读出来一种叫做感同身受的东西。
元嘉能真正地理解她的痛苦和悲伤,哪怕他一句话都没说,但江诗韵就像打开了心门一样,把这些年压在心里的话篓子全都抖了出来。
有时候连江诗韵都觉得自己说的太多了,觉得元嘉可能会认为她烦,要打断她的话了,但是都没有。
他就这样静静地听着,像是她的影子一样,经历着她的经历,感受着她的感受。
茶水已经凉了,恍惚间,她听到了他的话。
“我感觉屋子里充满了挥之不去的悲伤”
就这么一句简简单单的话。
“挥之不去的悲伤”
这七个字在一瞬间击中江诗韵的心脏,她的眼泪一下子全下来了。
跟刚进屋时,那个看起来那么乐观、那么健谈、那么外向的她截然相反。
她再也控制不住情绪,匍匐在桌子上,失声痛哭。
“谢谢元老师谢谢你理解我谢谢”
她全身搐动,那一声声压抑到极致、终于得以释放的哭声,仿佛是从她灵魂深处艰难地一丝丝抽出来的悲伤。
江诗韵在元嘉面前整整哭了半个小时。
她终于被人看见了
终于有人知道她不是脆弱、不是多虑
终于有人能透过她看似乐观、积极的玻璃罩子,伸手触及她的心脏,切切实实地感受到了她的悲伤
一直以来,江诗韵都很清楚自己要的是什么。
她渴望被爱,渴望被人接纳,渴望被人承认,她想像个正常人一样活着。
“我知道你有多难过,你已经做得很好、很好了。”
这种被人理解的基础上,发出来的安慰,江诗韵感受到了,她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
就是爽翻了的那种感觉,就是压抑到极致,突然一下子卸下千斤重担的那种感觉。
四个愿望在一瞬间完成了三个,除了爽翻了,她真的找不到别的形容词来描绘心情了。
抑郁症不是抑郁情绪,她不需要语言上的鸡汤,也不需要别人来告诉她怎么做,她需要的只是承认和理解。
就像她当时在医院里拿到那张重度抑郁的诊断书时,她其实是很开心的,觉得自己的痛苦得到了证明,她不是心情不好,她也不是矫情,更不是糟糕的人,她是一个好的人,只是得了病而已。
“元老师对不起,我出丑了”
江诗韵接过元嘉递过来的纸巾,擦了擦眼泪,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她真的很开心,也无比庆幸能遇到一个理解她的人。
就像是两个情绪相通的人一样,对方根本不用说什么,她就能感觉到自在和舒服。
心理治疗最重要的过程,便是信任的建立。
你最信任的人,其实就是最适合你的心理咨询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