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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承一夜没睡,又饿又冷又困、越饿越冷、越冷越困、越困越饿更有甚者,谢隽留下的旧伤这时又重新疼痛起来,酸痛酸痛的异常难受。人家是饥寒交迫,他是饿、冷、困和伤病四者交迫,有过之而无不及,凄惨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也不是无以复加,总之是从来没有这样凄惨过。总算捱到了天亮,扔到披在身上的乱七八糟的衣物出门,一阵冰冷的雾气袭来,让他扎扎实实地打了一个冷颤。急冲冲跑到胡同口,却不知道应该往哪里去,往哪里去可以让自己好受些。平日里还可以去面馆、饭店吃点东西,可现在早就没有一家正常开门的店子了。他不知道这些应该怪谁,是怪日本人,还是怪往自己床上泼水的人。他又想起了困扰了他一夜的问题,到底是谁泼的水。他很想知道,可他明白他没法知道,他破不了这案,李神仙更加破不了。他突然想起自己是可以去乡公所灶上蹭饭的,于是迈开步子往乡公所走。可刚出巷子口,正要沿新街往乡公所走,他又停了下来。现在乡公所一天只吃两餐,离饭点还早着呢。而且乡公所已经设了岗,他找不到进去的理由,连去食堂灶膛烤火的机会都没有。思来想去觉得还是去两里路外的岩板村找吴盆子比较合适。
吴盆子是小时候的朋友,一直处得不错,特别是前年他和邻居闹矛盾,段承撺掇王推事偏向性处理后,他俩的关系就更好了。
段承咚咚敲门,敲了两次才有人过来开门,开门的是吴盆子婆娘吴彭氏。吴彭氏一见是段承连忙把门关上,上了闩。段承伸手不及,只得在门外央求吴彭氏开门:“弟妹!开门我跟吴老弟说句话就走。”“你还是走吧!”“为什么呢?我走了这远的路,你开了门又关上,不让我进去。”“你莫问,你快走!”“为什么呢?你把吴老弟喊过来,让我跟他说句话嘛。”
屋内的吴彭氏很是为难,吴盆子出门了不在家,怎么能喊出来跟他说话。要是说实话,告诉他吴盆子不在,那他肯定会更来劲,把门踹烂都有可能,他又不是没这样做过。而他就这样在外面一直敲门,吴盆子回来怎么解释?路过的人看见又会怎么想?她转念一想,自己并没有做错事,为什么要怕他呢?吴彭氏理直气壮地说道:“你也别找吴盆子了,他不在家,四支队抽走去修工事了。他是个老实人,现在也能拿枪了。我也是老实人,我没有枪,但我可以拿刀。你不是要进来吗!你先伸支手进来,看我敢不敢剁?你也不要怕,说不定我不敢剁。”
人都是有尊严的。尊严意识的强弱除了与性格有关外,还与地位和学识有关。吴盆子是一个地位很低下的人,一旦有机会为国家效力,他的地位立马就会上去,他,连同他老婆的尊严意识也就加强了。这是中国人的逻辑,中国人的惯性思维。这种惯性思维经常被政客们利用,成为他们为所欲为的资本。
段承没有这种惯性思维,因为他不在乎地位,只在乎权力。只有当某一地位可以带来权力时,他才在乎这个地位。这种人很多,他们有个共同的名称,叫做“政治乞怜者”。别看他们人五人六、耀武扬威、盛气凌人的样子,其实满不是这样,他们心虚得很。这些把尊严都兑出去了的人,是没有了尊严的,一点都没有了。这些政治乞怜者有很大的危害,危害着政治清明和社会进步,是社会中最坏、最臭、最毒的毒瘤。
面对吴彭氏的强势,作为政治乞怜者之一的段承很自然地服软。他不能用强了,要是真给一刀,这不比挨谢隽打还惨吗!他摸着刚才还在痛的腰,说道:“你是不是疯了!吴老弟不在,你早说呀。你早说我不早走了嘛。”
转过背来,段承自我安慰道:“你长得一点都不乖,比谢麻婆好看不了多少,你不想给,我还不想要呢。”
段承还对今天这婆娘的举动感到奇怪,平日里老老实实、服服帖帖的女人今天怎么就成悍妇了,这是怎么回事呢?段承想了一路,终于明白那是因为他男人有枪了。有枪有什么了不起,我也可以搞一支枪。他感叹道:“年景不同了,没枪不行了。”这时,他想起一段四六八句来:盒子炮一挎,不管妈和爸。上前就是一脚,伸手就把钱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