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天摇摇头,手揣进衣兜,用目光示意老板身后的玻璃柜台,“再给我十包烟和十瓶酒。”
“干嘛非得大老远的跑这么远买,内环没有卖的?”老板一边说,一边转过身,踮起脚尖,慢悠悠,小心翼翼地将柜台上等额的烟酒逐一取下,放进准备好的商品袋中。
“家里有人生病了,过来照顾两天。”应天自然地应对道,“看到这有定点商店,就顺道了。”
“要小心啊。”老板将烟酒分成两个商品袋装好,“听说最近有流感,出门记得戴上口罩。”
“谢谢关心,我会的。”
到目前为止,应天的表现都远远超出了江厌的预料。按照惯常流程,现在只需老板掏出他的记录簿,记下应天的真理之环编号,以及相应的购买数量,付罢钱后便可全身而退。
江厌的余光看到,应天别进衣兜的手又开始颤抖,只不过这次不是因为紧张和恐惧,而是因为马上就能大胜而归的激动,连他那对稀疏的眉毛都开始兴奋地掸动。
看得出来他还在克制,竭尽让自己保持原状。
但奇怪的是,老板并未从打开装有记录簿的抽屉,而是从一个类似老式电话的仪器上拿起一只像手握听筒的黑色的东西,展示般地于应天和江厌面前轻轻扬起,“让我扫一下真理之环就行了,新玩意儿,昨天刚到。”
江厌眉头一皱,“这是干什么的,以前怎么没见过?”
“这不昨天没开门吗,就是等这东西发配下来安装。”老板笑着说,“本来对购买烟酒数量管的不松不紧,就是不知道最近发生了什么。忽然要求严抓,这东西厉害着呢,只要对着真理之环轻轻那么一扫,买过多少烟酒,还能买多少的信息就全出来了,方便得很。”
说着,老板还炫耀似得往自己脖子上轻轻一点,天阶D级的购买数量便在条状的小屏幕上鱼跃而出。他已经用掉一份额购买香烟的权限,这个月还能买四包烟和五瓶酒。
“我不太爱喝酒。”老板笑着挠挠自己的脑袋。
怎么办。
江厌脑袋里有一瞬间的空白,这三个字最终全盘占据了他的大脑。
下意识地看向应天,作为当事人,他出乎意料的淡然。
表情还和老板介绍这台仪器前一模一样,脸颊的肤色永远都是那么苍白,两颊的塌陷好像比往常更醒目了一点,又好像没有,江厌不敢确定。
他实在是太过淡然了,淡然的近乎可怕。
如果不是他的胸口还随着他井然有序的呼吸而上下起伏,睫毛还会跟着敛合张开的眼皮上下颤动,江厌都快以为他是不是在某一瞬间,在某一刻不为人知的突然死去。
应天没有说话,纹丝不动地像一樽雕像。
商店老板并未觉察出应天身上悄然散发出的诡异的气息,他慢慢地握着扫描器,把手臂扬起,以便离应天的脖子更近一些。
江厌忽然觉得这只扫描器其实不想电话听筒,而像一柄漆黑的手枪,保险栓已经打开,手指已经叩住扳机,只需老板轻压食指,从夺膛而出的子弹就会洞穿应天的头颅。
在老板就要叩动扳机的那一秒,应天倏然动了起来。
他迅速弯下腰,抽走江厌提着商品篓里的瓶装酱油,将它倒提在手中。
接着毫不犹豫地举起,然后用力砸下!玻璃瓶不偏不倚地击中商店老板的天灵盖,随着一声支离破碎的脆响,鲜血伴着棕褐色的液体将一张充斥着惊恐的脸颊给浸湿!
事发突然,江厌瞪大了眼睛。
有百叶窗和防弹磨砂自动门的遮掩,外头压根不知道商店里发生了什么。安保机器人没有行动,是因为老板没能来得及按下唤醒机器人的警报按钮。即便如此,为了避免最坏的结果发生,江厌只能扬声喊道,“啊!对不起,不小心把瓶子打碎了,我会买的!”
然后迅速绕过仍站在原地发呆的应天,淌过流了一地的酱油洼,手指搭往老板的鼻息前,还有呼吸,“人还没死,应该只是暂时性昏厥。你刚才到底在想什么?!”
应天茫然地低头看着自己淋满了酱油的双手,“我...我不知道...回过神来就...”
“准备跑了。”
江厌说,事情已经发展到这样的地步,不可能再有挽回的局面,他顺势将玻璃柜台上的烟和酒全部,一股脑地塞进红色商品篓中,最后来到橱窗前,从百叶窗缝隙中朝外看,外头还排着长队,并未因为玻璃的破碎声而打乱原有的秩序。
“我数到三。”江厌站在自动门的一侧,只要他跨出一步,门就会打开,“我们一起跑。”
三秒钟的时间一闪而逝。
江厌的脑袋里容不下别的,他只顾狂奔,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顾,好像身后有千万匹猛犸象正朝他奔袭而来,只要稍微一慢就会被踩得粉身碎骨。甚至连回头确认应天到底有没有跟上来的机会都没有。
但他能确定,应天肯定跟上来了,在逃出商店的那一刹那,他从模糊的自动门上看到了紧随其后的一个模糊的影子,商店里有三个人,老板昏迷不醒,除了应天就别无他人。
不知是谁按动了警报开关,机器人火速行动,尖锐刺耳的警报声足足方圆十里都能清晰耳闻。接下来的记忆就开始因为神经的极度紧张而变得恍惚不清,江厌只记得自己很快就被机器人包围,但又迅速散去。
待回神时,他正站在空无一人的巷道中,手里提满了酒和香烟。
江厌听到脚步声,于是转头朝脚步声传来的巷口迷茫地张望。从倾泻进夕阳的背光中隐约能看到一个人的身影,待她走近后江厌发现,走过来的是几天前在法庭上救过他,并邀请他加入组织的女人。
江厌刚想说什么,迎面而来的却是女人一计响亮的掌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