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洋拉着白双双的手来到医院的特护病房,目光所及之处,是点滴瓶中的液体向下匀速坠落,林洋目光沉痛,却也没有再上前,只是轻声喊了一句:“爸,小双来了。”白双双就这么直直地看着病床上的中年男子,他发间已然依稀爬上了微霜,眼角的皱纹若隐若现,透过氧气罩,可见其苍白的唇色,艰难的呼吸声,仿佛成为了这间干净的病房唯一的背景衬托。
白双双被林洋抓紧的手有一瞬间的的攥紧,复又伸展开来。她不知道现下自己感受,确切地说是不知道应该开心还是难过……多年前母亲的痛苦尚且历历在目,而那一切,甚至包括母亲的离去都是眼前这个男人直接造成的,可现在这个人就这么躺在这里,苟延残喘,奄奄一息,她的满腔怒火,她的愤恨不甘,仿佛如鲠在喉,无法言说。
久久,床上的人手指动了动,紧接着偏过来头,目光定格在了门口的少女身上。那是一种怎样的眼神啊——欣喜、追悔、痛苦以及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压抑期待,可白双双没有过去,就这么远远地看着,然后转头就走。林洋没有立即去追,只是问:“伯父,您为什么不告诉她呢?您告诉她真相,至少她不会再恨您。”只有两个人时,林洋一般都会恢复旧日称呼。
黎宇文苦笑一声,那笑容里充满了哀伤与无奈。他示意林洋帮他取下氧气罩,缓缓道出原因:“政治家庭是一个枷锁,她离开是再好不过;当年我因为对你父亲的承诺而隐瞒此事,就是为了他们母女不为身份所累,只是没想到雅晴刚烈至此,情深如许,终是……我害了他。二弟便是因为身份隐忍多年,我想弥补,却没来得及,最后他还因为我去了,因为这件事我一直与你奶奶心存芥蒂,所以当时年轻气盛,把你过继过来不仅是兑现承诺,也有向她示威的意思。现在想想,自己应该解释,却什么都没做,害了他们。”林洋立马制止,说道:“不,是我妈执迷不悟,她不该……”现在其实说什么都晚了,宿命的轮回就是这般,剪不断、理还乱,不如一切随风,不剪自散……
黎宇文的目光开始憧憬涣散,林洋马上将氧气罩又放回他口鼻之处,他明白这位坚强的男子是开始追忆爱妻了。
林洋的父亲和舒雅晴一样,是黎家养子,白双双祖父黎树秋战友的遗孤,却一直为许敏所不容,但他与黎宇文关系甚好,且明白自己的身份,总是处处让着大哥黎宇文,当年与林洋母亲相爱,婚后才明白林洋母亲是看中权势的人,知道了他养子的身份后就开始迷恋黎宇文,可黎宇文正人君子,欣赏的一直是舒雅晴那种新世纪女性,直到有一次意外,林洋父亲为了黎宇文而丧命,临走前交代,希望大哥好好善待自己的家人,然后便去了。那时候林洋刚刚出生一百多天,而黎宇文与舒雅晴已经公证结婚,所以黎宇文决定暗中照拂他们。许敏不知道林洋已出生,一年后白双双出生,是个女孩,而林洋的母亲又一直在从中作梗,最终哄得许敏开心,也相信了是舒雅晴插足她和黎宇文,最后导致了刚烈的舒雅晴绝地反击,与黎家一刀两断。
可林洋,也无法道出事实,因为现在对所有除他和他母亲,以及黎宇文之外的其他人来说,他与白双双,就是同父异母的“兄妹”,他将来要到洛杉矶去,去发展自己的音乐之路,进而继承恩师衣钵,成全理想;在最终,他会到纽约的U.W.,担任常任理事员,完成责任。这便是他的全部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