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进行到了中间,尉迟夜尽兴的拍了拍手,舞女们立刻扭着美丽动人的纤纤细腰出来,伴乐而舞,如水蛇一般灵动自如。
“听说,君子无弦的琴艺相当了得,何不展露于众人面前,好让我们见识见识下啊!”一位世家子弟举着酒杯,有些醉态,踉跄的指手画脚道。
众人正喝酒谈笑,听那世家子弟如此说,便来了兴致,皆面露喜色,点头附和,望向那翩翩白衫公子,寻求他的应允。
君无弦闻言轻轻一笑,声线十分悦耳。
“可惜,本候今日并未带琴而来,怕是要扫了诸位的兴致了。”他收敛笑容,略带些歉疚道。
不光那世家子弟,连在座的每一位都觉着甚是可惜,好容易逢至君子回西谟,却不想,依旧没了耳福。
此时高居上位的尉迟夜左搂右抱美人笑道:“王侯若是想弹,我便命人拿一把过来就是了。”
言罢,不等君无弦开口,尉迟夜就吩咐丫鬟,去宫中乐司那寻最好的一把琴拿过来。
君无弦眼眸清如潭水,平举杯酒,对着尉迟夜轻笑道:“多谢皇上。”而后一饮而尽。
不出一会儿,丫鬟便从乐司里寻来一把上好的琴,娇羞的望了一眼君无弦,轻轻放至他的桌前,才恋恋不舍的离去。
众人此时也不再说话,尉迟夜随意望了一眼琴弦道:“开始吧。”
一双白皙如玉的手覆至琴弦之上,君无弦纤细的手指灵活的游走在各个音符间。
随着正曲第一个音轻启,姜瑾便被其吸引了过去,眼睛一眨也不眨的凝望注视着。
一首《载歌行》,婉转流连,回荡在天地之间,连那树上的鸟儿都静谧的驻足,似是在聆听一般,流连忘返,不愿离去。
曲调缓慢,微风轻起,君无弦的青丝随风飘起又飘落,一袭白衫衬得他俊逸出尘。
宽大的袖口随着风的轻缓,时而波起。
他俊逸的面上看不出有过多的神情,一心投入于琴音之中,如歌如泣。
姜瑾静静地听着,心中悲戚万分。
她想起前尘,姜家被灭族时的场景。
那里才是真正的现世,她的父母,亲戚,人头落地,血流成河。
都已经死去了。而自己,也已经在那个前尘里彻底泯灭。
现在出现在这里的一切,会否是幻境?真真假假,假假真真。
她是鬼,亦是人。
一曲终了,飞鸟掠过天空之时,姜瑾的凤眸瞬间变得清澈起来。
她方才……是怎么回事?君无弦的曲子竟有蛊惑人心的作用。
她险些,在曲子中迷失了自我。
思及此,姜瑾不禁向君无弦投去审视的目光,在发现他也同时看着自己的时候,心中一咯噔。
“好,不愧是我西谟王侯第一公子无弦,这琴声真可谓是让人回肠荡气啊!”尉迟夜丝毫不掩饰的加以赞赏着,他微瞥了瞥身旁的公公低声道:“赏!”
公公尖锐的嗓音回荡在整个宴会之中:“皇上有赏,赐王侯君无弦,绝色美人二十。”
绝色美人二十!皇上可真的是大手笔啊!此话一出,众女眷们纷纷失魂落魄的,心不在焉。
而一些世家子弟们则是羡慕不已,深深觉得王侯实在艳福不浅。
但他们也听说王侯似乎不喜女色,莫不是生得如此俊美的公子无弦,竟是个活生生的断袖?!
尉迟夜狠狠地剜了一眼公公。
他让他赏,却没让他赏那么多。
公公吓得跟丢了魂似的,尉迟夜厌烦的摆了摆手示意他退下。
众人窃窃私语着。
君无弦面色温和,默了默,上前一礼道:“皇上,无弦无福消受,还请皇上收回成命。”
姜瑾此刻倒是来了兴致,君无弦,难道真如众人所说的,是个断袖么?
尉迟夜举着酒杯,慵懒的躺在座椅上,眼抬也不抬道:“朕既赏你的,你便莫要推辞了,好生收着吧。宫中美人如云,朕也不差这些个。”
君无弦左右为难之际,顿了顿,而后温润得低笑道,“既如此,微臣便收下了。多谢陛下恩赐。”
底下一片哗然,女眷们本还抱着最后一丝希冀的,眼下一颗颗芳心又再次破碎。
姜瑾噗嗤一笑,摇了摇头,君子无弦,她道是个风雅至极的,原也是个极爱美色的。
君无弦此时回到了座位上,低声对着身旁的下人说了几句话。
姜瑾有些狐疑,但她着实没有较好的听力,也分析不出来君无弦的口形,只看着他的唇一张一合的。
她看见君无弦的喉咙滚动了一下。
然盯得太过投入,待缓过神来,便已直直的撞入他那双深不可测的眼眸里。
姜瑾耳根一热,忙瞥过头去。
君无弦的嘴角划过一抹淡淡的笑意。
宴会散去,姜瑾怀有心事,望着前方的草地仲怔。
“姜府的嫡女?”一道清润的声线从耳旁拂过,有些酥麻。
姜瑾身形一颤,定定的转过身,抬头。
君无弦俊美的脸出现在她的视线中,她眨着漂亮的凤眸,顺着他如玉的脖颈看去,实乃佳公子也。
君无弦的喉咙滚动了一下,薄如翼的睫毛轻颤了颤,低声道:“姜小姐一人在此,岂不无趣?”
姜瑾笑了笑,收回视线,大方的对上他的眼眸,道:“殊不知这天下第一公子君无弦,这般明眸皓齿,美若冠玉,竟比天底下的美女子来的还要绝世。”
她不过是将心中所想道了出来。
君无弦神情微滞,轻叹:“姜小姐眉目如画,实乃倾国倾城之姿。若不想以此招惹皇上,还是小心一些为上。”
姜瑾狠狠的怔住了。
他说什么……为什么他会看出自己的心思?
难不成方才做戏做的太假了么?
不,但他却没有当众给自己难堪,反而还帮了她。
若不是他的笑,恐怕她此时还长跪于地无法起身。
他,为什么会提醒自己,这算是关切?
姜瑾的秀眉微凝,清澈如水的眼眸沉了沉。
宫墙的风吹得甚凉,姜瑾痴痴的凝望着那天空掠过的飞鸟,眼中有一丝怅惘。
“此处风大,姜小姐若不介意的话,便随无弦走走罢。”君无弦轻笑着,如悦耳的风铃一般动人。
他深深,久久的凝望注视着姜瑾。
姜瑾微怔,回过神来,抬眼望着他漂亮的下颔线,木讷的点了点头。
二人缓步而行,一前一后,于铺满石子路的小道上。
“方才,姜小姐于宴会之上对皇上说的那句,萝卜白菜,各有所爱。着实让无弦笑了许久。”君无弦宽大的衣袖随风飘动着,轻缓轻柔,说出的话也是如此,温润。
不过,那只是她急中生智,随便说出来应付皇帝的话罢了,她却也没觉得有多好笑。
姜瑾的面色沉了沉。
君无弦偏头,有些无辜,轻轻俯身低头对她道:“无弦并没有嘲笑姜小姐的意思。”
姜瑾的呼吸一窒。
“此事不许再提了。”姜瑾的脖颈微微泛红,有些拗气。
君无弦抿嘴一笑,点了点头。
双方沉默不语。
姜瑾吐了吐气,侧头对他道:“抱歉,失礼了。”
君无弦轻轻摇了摇头,展露出一丝让人舒心的笑,道:“请问姜小姐的名讳?”
“姜瑾。”她淡淡的说着。
一缕微风吹来,姜瑾随意的将青丝挽于耳边,美若秋水,卓越风姿,绝代佳人。
君无弦垂了眼睑。
此时,不远处的太监匆匆的迎来。
姜瑾无意中撞入君无弦清澈的眼,慌乱错开。
“这位贵人便是姜家的嫡女罢?”太监小心谨慎的在姜瑾的面前停下,低眉顺眼,轻声的询问道。
“是。”姜瑾不解。
太监抿了抿,朝着姜瑾礼了一礼道:“姜小姐,皇上有请。”
姜瑾心中咯噔一声,秀眉微拧。
“皇上可有说是何要事?”君无弦淡淡问道。
太监此时疑惑闻声抬眼,便见得君无弦那腰间的佩玉,忙慌乱得迅速跪下回话道:“奴才有眼无珠,竟不识王侯在此。”
君无弦负手而立,让他起身,低声道:“不怪你,我也是今日才回宫。”
太监急得额头的汗都冒出来了,这会子听王侯如此说,当下就舒了口气,尊敬道:“回王侯,皇上只说让奴才带着姜小姐过去,并未言其他。”
姜瑾低眉道:“我知道了,这便随你去。”
太监诺,回头对君无弦轻声道:“王侯留步。”
君无弦怔仲,望着离去的姜瑾,眼神黯淡。
太监将姜瑾带入了一处桃花林中,便自行离去了。
漫天飞舞的粉嫩桃花,如下雪一般,轻柔从空中飘落,伴随着一缕缕微风,让人宁静不已。
尉迟夜左负右持的缓步,从一树桃花后面闪现。
姜瑾面色喜忧参半,神情淡然,直直跪下,行了个大礼道:“姜瑾,拜见皇上。”
却迟迟换不来皇帝的回应。
姜瑾静静地匍匐在地,仿佛能闻到阵阵浮动的桃花清香。
“这里,是不是很美。”尉迟夜一身黑袍,打断了姜瑾的走神。
姜瑾闻言半直起了身子,凝望着尉迟夜,不语。
“朕问你话,你为何不回朕。”尉迟夜漆黑的眼眸如深渊一般注视着姜瑾。
“回皇上,姜瑾不知如何作答。”
她欺君了。
事实上是,她根本不想回他的话。连与他多待一时半会儿,都觉得是一种煎熬。
她紧握的素白双拳,在衣袖中又悄无声息的松开。
“你好大的胆子。你不怕朕,会治你的罪么。”尉迟夜俯身低头道。
姜瑾轻轻摇了摇头道:“皇上乃明君子也,万不会同小女子过不去。”
尉迟夜沉默片刻,淡淡道:“你起来吧。”
“是。”
姜瑾缓缓起身,因跪得有些久,小腿麻了麻。
尉迟夜向下看去,深深睨了她一眼。
“朕总觉得,与你似曾相识。仿佛像是在梦里见过一样。姜瑾,你说,这是不是很奇怪?”
尉迟夜喃喃道。
他以天子之威严,俯视着从容淡定的姜瑾。
他缓缓向前走近了几步,与她拉近了距离,却见她的面上无丝毫神情。
“皇上说笑了,姜瑾如何知晓,想必是皇上宫中某一位妃子与姜瑾生得相似,便让皇上产生了错觉罢。”
姜瑾此刻坦然一笑。
尉迟夜不会是重生过来的,但他却是与前尘相关的,这约莫就是因果循环了。
听了姜瑾如此说,尉迟夜不禁沉思了起来,难道……真是这样么。
他狐疑的再次凑近,仔仔细细的观察打量着姜瑾。
姜瑾则是十分淡然,方方的让皇帝瞧着。
许久,尉迟夜摸索着下巴,来回在她面前走动道:“朕觉得你很特别。”
姜瑾吃吃一笑道:“姜瑾不过与众女眷一般,是个小女子而已。”
尉迟夜思绪纷繁,漆黑的眼眸亮了亮,道:“朕封你做妃子如何?”
话落,姜瑾的凤眸瞬时泛起波澜。
她仰视着皇帝,眼神中有错愕,有疑惑,有恐惧,均交织在了一起。
她强行让自己不自乱阵脚,敛了敛心神道:“皇上不可。”
尉迟夜“哦?”了一声,有些玩味的看着姜瑾的脸上终是有了些色彩了。
“因姜瑾……还未及笄。”
她的眼神有微微的闪躲之意。
尉迟夜忽然冷冷一哼道:“朕是皇帝,纳一个未及笄的女眷,又算得了什么?”
姜瑾咬唇,脸色白了白。
就在这时,公公前来通报。
尉迟夜眉眼中透露着不耐烦道:“说!”
公公深知自己扫了皇上的兴致,于是变得愈加小心谨慎,毕恭毕敬回道:“皇上,王侯有邀。说是此番回国,要好好与陛下畅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