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康在等着。
他很有耐心。酿酒是个需要耐心的活。所以他一直都很有耐心。也因此别人喜欢找他倾诉,因为他能耐心地听别人说完话,除非别人要求,不然绝对不与评置。甚至大多数时候别人叫他评论,他也不说,只是憨厚地笑笑。他知道时候没到。
世界上会倾听的人已经很少了,听完能忍住不说话的则更少,别人要求还不说话的那就是凤毛麟角了。除非这个人是哑巴,即使是哑巴也不会有杜康听得那么专注,即使是哑巴也可能做做手势,但杜康只是表示绝对的倾听,绝对的理解,只有到他觉得火候到了的时候才说话,而且他的建议大多数人都会听。
王梓没有让他等太久,因为他已打定了主意,只说事实,不说任何主观臆测,不管杜康是不是要致自己于死地的人。只说事实同样是件很难的事情,人们太喜欢表达了,也太喜欢自己,在聊天的时候不说自己和倾听别人说话同样困难。为了做到这点,王梓昨天反复模拟了很多次。
对于王梓没让自己失望,把昨天发生的事情如实告诉自己这点,杜康很满意,这又加深了他的自信。对于王梓的表述,杜康也提了自己的问题。
“你是说鲁班很快就到了你身边?”
“我没看时间,感觉是很短。”
“你听到了犬吠,你有看到狗吗?”
“没有。当时根本没想到去找,等冷静下来想找的时候,附近并没有狗。”
“你确定是栀子花香?”
“应该是,但是如果有气味很相似的花,那我就分不出来了。”
“你还和谁说过这个事情?”
“没有。”
“你不告诉鲁班我能理解,他有嫌疑,你为什么不告诉侯爷?”
这个问题很难回答,也很容易回答。王梓又陷入了沉默,眉头微蹙在思考着该怎么回答。
“你是侯爷举荐的,如果告诉侯爷有人计划杀你,那他肯定会把你送出AMA。我猜得对吗?”杜康猜得当然对。这就是容易回答的部分。
王梓不得不点头,杜康猜得一点都没错。
容易的来了,那困难的还会远吗?
“你为什么要加入AMA?”杜康的目光如刀子一般锋利,一把抵在敌人咽喉的刀子。
王梓的目光投降了远方,也不是很远的远方。
事情要从六天前前说起,也就是王梓到AMA报到的三天前。
天气预报报出了整个夏天最高的温度。马路如同一个大烤炉,地铁站内和地铁站外浑如两个世界。尽管万分不愿意,王梓还是要从家里舒适的空调间里出来,穿梭在楼宇和地铁站间,参加各种面试。半个月前,因为和上级争执王梓一气之下从工作了三年的地方裸辞回家,尽管同事都劝他到哪里都一样,他也知道公司少了谁都能转,但他还是坚持辞职了。辞职的快感只持续了三天,不用早出晚归,追剧追到上头,打游戏打到眼花,然后对未来的迷茫扑面而来,追剧是空,打游戏也是空。惊觉到这样不行,王梓立刻开始到处投递简历。
今天要去的地方叫襄阳大厦,何故上海有襄阳路王梓不知道。早年上海租界林立,很多路名多以外国人的名字,比如现在顶级商务楼林立的淮海中路,解放前就叫做霞飞路,是以法国将军霞飞的名字命名,因为此地当时正属于法租界。
来到襄阳大厦前,王梓有些失望,根据地图显示,大楼离市中心的淮海中路只有不到800米,但实际到了以后才发现。这八百米的距离实际上隔开了两个世界。一边是高楼大厦国际一线品牌总店,一边是锅贴、汤包、粉丝汤的路边店。商务楼的租金也只有淮海中路的三分之一。
因为老东家的办公室也不是什么高级写字楼王梓到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妥。面试的地址在四楼,不知道是哪家公司在搬迁,电梯被一辆辆拖运纸箱的平板车占据了。眼看面试的时间要到了,王梓一咬牙,走楼梯吧。
办公楼的挑高不高,不一会王梓就走到了3楼,一股浓重的烟味飘来。再热的天气也挡不住烟民们抽烟的热情。自从全市全面禁止在公共场所吸烟,烟民们纷纷转入地下工作,每每在楼梯间都能看到烟民如同情报员交换情报似的传递着香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