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惠妃降为承旨,宫中景象已不同以往。皇后地位稳固,原本惠妃独得盛宠的局面如今已被顺贵人和林充容打破,没有有力的母族,如今田承旨能依靠的只剩下八皇子和深居庆国公府后宅的田氏。不过雍景鹏一向不得雍帝喜爱,自英郡王府覆灭,他如今在皇子所更是举步维艰。
西四所的九皇子雍景鸿虽生母已逝,但因着年少赤忱,很是得雍帝喜爱,黄美人的五皇子一向自傲,自以为是。皇后所出大皇子和二皇子同母所生,自然交好,作为曾经惠妃的儿子,这两人是从来的死对头。和自己一样住在东四所的三皇子是个墙头草,和福承德一样惯会巴结奉承,见风使舵。自惠妃失势,也已经许久不来往了。雍景鹏从未有一刻觉得像现在这样无力。从皇子所往喜怜宫而去,路上遇到雍景鸿时,他明显纠结了一下,但还是上前行了拱礼:“八哥安好。”雍景鹏其实有些惊讶,火场之事说到底是自己有愧于这个弟弟,没想到这宫中第一个和他说话的也是这个弟弟:“九弟,身子可好些了?”雍景鸿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其实早好了,八哥是要去见承旨娘娘吗?”雍景鹏点头,就要往前走去,雍景鸿却上前拉住了他的手:“八哥不要管他人说什么,李湖说重要的是自己过的开心。”雍景鹏看着这个最小的弟弟,有一瞬间觉得心突然软了。“也是,九弟,要一起去看田母妃吗?”雍景鸿看了雍景鹏很久,然后很用力地点了点头。
田若岑不过几月之间,额鬓已是华发丛生。当初门庭若市,后宫朝拜的盛景仿若幻影,如今的喜怜宫生生成了冷宫。雍景鹏进来时,只觉得周身都冷了起来,雍景鸿更是用力地拉了拉他的手。原先的宫人大多已经不在,如今留下的只有一个恭喜。“母妃。”雍景鸿也非常乖巧的行了一个礼:“承旨娘娘。”田若岑看到雍景鹏时,脸上闪过一丝笑容,她似乎许久未笑,一笑起来竟有些狰狞:“若怀啊,这是小九吗?”雍景鸿长得乖巧,眉宇间颇有些他生母的影子:“承旨娘娘,我是小九,您吃饭了吗?”懵懂无知的小儿最能勾起曾经拥有的美好回忆。“母妃,您不能再如此消沉下去了。”雍景鹏再无母族,如今的他没有任何势力,若是田若岑再不振作,这偌大的皇宫只会是他们母子的坟墓。雍景鸿被恭喜带了出去,临走前他将手里的风筝给了田若岑。
“若怀,你究竟有何打算?”田承旨并不相信自己的儿子会突然意识到骨肉亲情:“九皇子并无母族。”“可是母妃,他有帝宠。您也明白,我一向不得父皇宠爱,若早先您还得宠,英郡王府还在,我自然不必在意他,可如今看来,我除了有您这个母妃之外,在这皇宫里的境遇竟是连九弟都比不得的。”这会已然十分重了,让田承旨几乎立刻站了起来:“你是在怨我吗?”“母妃,如今不是怨不怨的事情,您还不懂吗?您没有时间怨,我也没有。您必须重新获得父皇的宠爱,才好查出是谁诬陷了英郡王府。”田若岑被雍景鹏理智到近乎冷漠的语气惊在当场,她沉默了很久才走向雍景鹏:“是母妃错了,不该自怨自艾。我还有你,所以我不能这样消沉下去。可是若怀,如今这喜怜宫,皇上已经许久不来了。”雍景鸿并不知道田承旨和八哥在商量什么,当然他也并不在意。他有些好奇的看着站在一旁的恭喜,然后递给他一个红色的糕点:“你吃不吃?是李湖从御膳房偷偷拿的,你不要告诉别人。”恭喜一惊,连忙伸手接过:“奴才不敢,怎么九殿下平日里都没有点心吃吗?”“你好笨哦,父皇不让我吃啊,不过幸亏李湖在,不然总是吃不到点心真的不开心。”恭喜一下子记住了李湖这个名字:“九殿下,这李湖是御膳房的人吗?”“不是啊,他是金莱园的太监,人可好了。”两人正说着话,雍景鹏就出了来,他上前拉住雍景鸿:“小九,父皇说过你不能再吃点心了,怎么你手上的点心是哪里来的?”雍景鸿一听连忙将手中的点心塞到了恭喜手中:“八哥,这不是我的,这些都是恭喜的。”那迫不及待的样子让雍景鹏一下子笑了出来。
这是雍景鹏第一次进西四所,皇子所布局一向简朴,雍景鹏却从雍景鸿的房间里看到了好些御赐之物,但到底没有生母,平日里宫人伺候的也不尽心,至少比起田承旨还是惠妃时自己的待遇是差了很多。雍景鸿一进房间,便小心翼翼地从榻上掏出了一个布袋:“八哥,看,这是李湖给我找的好东西。”雍景鹏一看,竟是宫外的玩意儿,这是第二次从雍景鸿口中听到李湖这个名字:“怎么九弟这里有一个叫李湖的小太监吗?你很喜欢他?”“李湖不是我这里的,他是金莱园的太监,他可厉害了。”从西四所出来,雍景鹏开始思考今后要如何行动,英郡王的私兵都已经被抄,如今宫中再找不到可以完全信任的人,恭喜可以算一个,别的就要靠自己培养了,他不期然的想到了雍景鸿口中的李湖。金莱园是已逝太后的住处,因着雍帝称帝前就已经去世,为了感怀母恩特地建的,平日里几乎等同冷宫一般。这个李湖能一直待在金莱园,说明此人性子沉稳,不汲汲营营,急功冒进。他能从御膳房拿到吃的又能从宫外弄到东西,说明此人人缘极好。若能收为己用,必定对自己大有好处。
李湖将园中的叶子刚刚扫完,就看见喜怜宫的恭喜站在园外,他这里虽不偏远却是难得的荒,乍一见到喜怜宫的大总管,一时竟有些回不过神,等恭喜唤了他名字才慌忙上前:“喜公公。”“你便是李湖?”“奴才是李湖。”恭喜上下打量了李湖几眼,随后拿出一样东西:“听闻你有些路子,今日不防有些东西要捎出宫,咱家就来你这里碰碰运气。”李湖一听顿时有些不知所措,不知该接不该接。恭喜见他踌躇,以为他如旁人一般见喜怜宫失势不肯帮忙,当场就要发火。却见李湖十分郑重地放下扫帚,双手接过了包袱:“奴才虽没什么本事,但既然是喜公公所托,必定不会辜负您。”他语气诚恳,没什么阿谀奉承的样子,仿佛是在郑重承诺,这让恭喜不禁一阵舒畅:“那就拜托你了,捎到城北的一家成衣铺子。”待恭喜走后,李湖又在园子里发了好一会儿呆,他原就长得憨厚,弓着身垂着头的样子很有些萧条的味道,和金莱园的荒几乎融为一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