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户部侍郎管乐说出欧阳准这个名字时,在宴席之上的所有人几乎都吃了一惊,但首先愕然的当然是何妃,她旋即警惕地望向这位年轻的户部侍郎,眸尾又向姜皇后那里轻瞥了一眼,看姜皇后掐着手指微微一笑的神情,登时明白了这其实就是专门为她而设的一个局。
育帝半信半疑地看着管乐,皱眉道:“欧阳准他在暮州已五六个年头了,朕从未听说过暮州出过什么事情,怎么……管爱卿要告他什么状啊?”
即使察觉到何妃投来的充满杀气的眼神,管乐依旧丝毫不退缩,进一步地道:“回陛下,微臣状告暮州府司欧阳准,鱼肉百姓、贪赃枉法、视法度如虚设!”
育帝安静下来,他显然心中在权衡着什么,趁着这个机会,何妃突然插言阴冷地道:“暮州府司虽不是朝廷大员,但实际上官居二品,位别列于你之上,你要状告于他,那就是以下犯上,涉诽谤罪,你可别怪本宫没有提醒你……!”
姜皇后旋即为管乐撑起腰杆,刺道:“管大人不过是进京提了一句,又没说定罪,一切还需彻查……不过听妹妹这话,倒像是在庇护某人似的。”
何妃气愤至极,脸色也有涨红,刚要开口说话,眼尾朝一旁候侍的柳公公瞥了一眼,只见柳公公眼眉低垂,只俯着身子淡淡摇了摇头,得到这个暗示,何妃于是赶紧住嘴。
管乐颇为严谨地笑了一下,接着将袖管里的包括当事者的证词、今早由霍政青亲自给他的暮州百姓请命的万民书一并高高举过头顶,而后道:“微臣既然敢前来告御状,自然是有充足可信的证物,微臣手中之物,便是查举暮州府司欧阳准贪赃枉法的关键证物!”
育帝抚了抚额头,示意柳公公将状子拿过来呈递给自己。
粗略扫了一遍后,皇帝将状子缓缓放下,他向黎默的方向徐徐望去,语气冷冷的,似乎是话里有话,“黎先生也是暮州人士,不知对此事有何见解啊?”
黎默随即起身,作揖道:“回陛下,在下素来与平阴侯交好,正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至于暮州府司欧阳大人,在下确实未有深交。”
“听先生这话的意思,这两封状子,是也有先生的份吗?”皇帝嘴角挂了抹诡秘的笑。
黎默起身作揖,语气很是坚定地道:“回陛下,在下毕竟身在暮州,多少对暮州境况有些了解,那暮州府司欧阳准在陛下龙威之下竟还敢如此胆大妄为……在下身为大育朝的子民,实在也看不下去……”
话音未落,晋王突然冷冷一笑,开言道:“当年老臣巡视暮州,恰逢欧阳准世袭府司之职,那欧阳准并不认得老臣,市井间对老臣恶语相向,老臣才只是顶撞了几句,那位欧阳大人就杖棍二十,不由分说便将老臣押入大牢之中……若不是老臣历经沙场身子骨还算硬朗,恐怕今日这席位之上,都不会有老臣的酒杯喽……”
晋王林赐吐出这段往事,宴席上的所有人皆登时面面相觑,根本很难相信这位曾经的护国名将,一代贤王,竟遭受过如此境遇……
育帝则更是满脸惊疑地问道:“怎么这些事……皇叔以前没和朕说过?”
晋王的眼神有意无意地向何妃那里瞥了一下,皇帝捕捉到这细微的动作,登时明白了晋王叔的用意,而后听着晋王随意编排了一个理由,自己也没再追问,而是把目光重新落在管乐身上。
“管卿,这件事还有其他人知道吗?”
“暮州百万百姓,人人皆知!”
皇帝一滞,低眉思忖了良久,正在犹豫不决之际,管乐突然大拜道:“微臣恳请陛下依律惩处此人,绝不姑息,以慰暮州百姓!”
此时皇帝的眼尾扫见同样在向自己这边看的晋王,心中登时一颤,他突然意识到,暮州府司贪污之案绝非一场简单的民怨弹劾……单单晋王说出的那件往事,依律已经足以让欧阳准一个无名之辈死好几次,于是皇帝抚了抚额头,淡淡道:“这个案子既然告到了朕的面前,那就由朕亲自御审了吧……还有皇叔方才所说的那件事情,辱没皇室威严,朕绝不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