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妾一时发呆,笑迷了。”我因在山中逗留一夜,回到太子府没有受到独孤懿的怪罪,而心存感激,可仍不敢造次。
“殿下,那边院落已收拾妥当,是您将倩王妃搬过去,还是留给……”太子府的总管立在门边,恭敬征询。
“留给本宫的太子妃。”独孤懿起身,冲我抬抬下颚,示意我为他整理衣衫。
我不禁诧异,总管带人收拾的院落,据说是太子妃中最雅致的居所。以独孤懿对梅妃的宠爱,不该将如此钟爱的院落,留给他极少去看望的太子妃啊。
可,独孤懿却叮咛总管:“院落里一切,全给本宫换新的。山茶花,快些命人移来,种上。”
太子妃钟爱何花,我不知晓,梅妃则最喜牡丹,唯独我迷恋山茶花……
“倩儿,倩儿”独孤懿提高了音量,犀利的目光扫过我出神的面颊。
“殿下有何吩咐?”我不该将自己的喜好与巧合进行猜想,试问一个庶出的女子,又怎能博得高高在上太子之心,何况,他与梅妃青梅竹马。
“一会陪本宫用膳,你去梳洗吧。”独孤懿扣住我的手腕,将我为他系头冠的柔夷移开。
我稍稍欠身,跟着婢女走向厢房。
这里的一切极为雅致,雅致得我都不敢轻易触碰。淡绿色的窗幔,湖绿色的幔帘,茶色的立柜,就连桌上摆的茶具都裹了湘绣的织锦。
“娘娘,您穿哪件罗纱?”婢女捧来衣裙,每个托盘上都摆放着零星几件素雅的首饰,只是首饰皆有金丝的包边。
“淡绿色的吧。”女为悦己者容,而我仅是希望因自己,而破坏这雅致的气氛。
不经意中,眼前飘过烦大夫衣衫上绣的翠竹,随手捡了根竹形的玉钗:“就这一件好了。”
我不喜花红柳绿,除山茶花之外,独爱竹。只是这太子府中,我寻不到半棵翠竹踪影,放眼皆是五叶槐。
“本宫给了你那么多首饰,为何穿戴如此寒酸?”独孤懿显然不满我的装扮,随手解开腰间玉佩,系于我裙上。
“倩儿谢太子恩典。”我自幼极少获得礼物,从前穆罄曾赠于我几件华美罗纱,也被梅妃一气之下,用剪刀剪了,还是托熙儿妹妹的福,才让我免受二娘的责骂。
如今太子将他贴身的玉佩赏赐与我,我竟无半点喜色,只是筹划进宫后如何将玉佩藏了,免得碍了梅妃的眼,遭来责难。
桌上铺满精美膳食,独孤懿款款落座,酒不沾唇,筷不起手,只将一双深邃眸子望向我。
我赶忙挨他身边站了,小心翼翼地接过公公托盘中酒壶。
“本宫喜欢有人作陪,独饮无趣。”独孤懿不苟言笑,仅朝对面公公匆匆摆上的小椅扬扬下颚,示意我落坐相陪。
我战战兢兢落坐,谨慎用膳。食不言,寝不语,是在家中被训导,得来的美德。
“你自个用吧。”独孤懿咽下半碗粥,便拂袖而去,跨出门槛之际,与我交代:“你也不必寻其他住所,就留在本宫房里侍候吧。”
我整整一日,都没见过独孤懿回房,幸得房中藏书无数,才打发了无趣时光。
眼见天已暮黑,秋风盘卷落叶,盏盏宫灯高悬,而房中,竟无人添上软榻。即便心焚难耐,也不敢轻言“搬张软榻,让我今夜安睡”。
“何事?”门外传来轻轻叩门之声,我整理裙摆,拂了云鬓,轻轻将虚掩之门开启。
探头来的,乃身穿皇褂的公公,与太子府的总管。他们未见房中太子身影,便不做停留,转身而去。
“殿下,您回来了?”独孤懿夜半三更风尘仆仆归来,我连忙上前为他宽衣解带。
“奴才等着太子爷给个回信,好回宫复太皇太后的命。”宫里来的人仍未离去,跟着太子走进寝宫。
“调动太医院所有会看病的人,都到梅妃那候着。如果梅妃好些,他们就撤去如果不好,半步也不得跨出她的宫殿。”独孤懿揉着眉心,神色疲惫,接了我手中递去的茶盏,落座床沿。
“太子爷,还是调个御医来瞧瞧您吧。”穆罄思索着上前,欲言又止,终没有将快溢出唇边的话道完。
他也病了?他们俩都病了?我不敢怠慢,赶紧转身,欲往膳房准备参茶,已备独孤懿提神之需。
“太子,是我,梅儿。我带了太医过来瞧您,太皇太后还等着御医给您诊脉的回信呢!”梅妃的声音略显病态,几句话之后,便听屋外的公公大呼小叫:“快!梅妃晕了!”
独孤懿起身下床,不再回头,只见床幔放下:“你不必出来。本宫要去看看梅妃。”
我只听独孤懿的脚步声远去,关门声之后,便无了声响。
被褥之上,还残留着他的气息。可他的人,已陪在另一个女人身边。
夜,漫长。
月,不眠。
心,黯淡。
今夜,无眠。
“侧妃娘娘,太子爷已歇息。”值夜的宫婢轻轻将门开启,脚步声在房中犹如卷叶拂过,淡得出奇。
一连几日,我便再也无缘被独孤懿召见,只见隔壁的院落偶尔传出丝竹之声。
漆黑的夜空,被礼花照亮,一簇簇冲往天际之花,从隔壁院落升起。
梅妃最爱绚烂的烟火,我也仅在上元灯节,才有幸点过一会焰火。
“侧妃娘娘,太子爷命奴婢送来几只焰火,供娘娘打发时间。”
我以为他早将我遗忘,却不想他还有心。
“倩儿可喜焰火?”独孤懿立在女婢身后,“咚”的一声,屋外的焰火照亮了他的脸。
我侧头望着窗外,焰火仍在空中暂放。
“倩儿,与本宫走一趟。”独孤懿竟没有带我到隔壁院落,而是将我送上马车。
“殿下,让微臣为您驾马吧。”穆罄见独孤懿要与我微服出行,不放心地主动请缨。
“不必。书房里还有些奏折,本宫今夜不回太子府,那些奏折就交与你先过目。”独孤懿跳上马车,从穆罄的手中,取过马鞭。
穆罄行了礼,目送马车远去,叮咛门房与侍卫:“夜里机警些。”
话未落音,人便走向书房,厚厚的奏折,明亮的宫灯,他伏案阅文。
“来人,给本将取书架上那叠皇卷。”他眉峰行成个川,苦思冥想不得其解,便想参看独孤懿前些日所批阅的文书,以求甚解。
“哗啦”,公公心急之下,带翻了物件。
“罢了。这里交与本将吧。”穆罄微微摆手,起身独自收拾。
滑落的物件,被他放回原处。无意中,竟看见书架后,有零星光亮,和一名女子的剪影。
“谁在里面?”独孤懿从不许女子迈入书房半步,穆罄担心进入之人,乃不知事的宫婢,小心翼翼拧开了暗格,这才发现一年多未见的暗格,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这是何故?独孤懿不是钟爱梅妃吗?
他曾想,在自己立下屡屡战功后,不求高官厚禄,名扬万里,只求独孤懿放了龙倩,然后自己治几亩地。
若倩儿愿意,他就娶她为妻若倩儿对自己无意,他愿做她兄长,再接了她母亲与她隐居山林。
可今日误闯密室,令他疑惑。
“穆将军,太子有令,传您到遣乙鹿操练新兵。”公公的喊声,唤回了穆罄的漫天猜想。
漆黑的夜幕,只听见耳畔呼呼的北风,马蹄卷起的沙土令夜色更沉寂。
独孤懿站在窗台,看着穆罄策马经过,只将手中折扇一收:“倩儿,你与穆罄很熟识嘛。”
我甚是不解,他何出此言。今夜跟着他离开太子府,也并未去什么特别之处,只是在这间茶楼饮茶而已。
“倩儿待字闺中,曾与穆将军有过几面之缘。”我不敢隐瞒,却也不愿将从前穆罄对我的照顾道破。那些不起眼之事,曾令我一顿暴打,其名为勾三搭四。
“哦。穆罄跟在本宫身边,你会常常见到。若本宫不在的日子,你有事不妨吩咐他去办。”独孤懿缓缓转身,从窗口透进的风,将他的衣角飘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