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府以往曾是昭阳出宫最常去的宅邸了。
她本人是与裴家没有什么交情,毕竟他家身份特殊,是东承太子的外祖家,而昭阳却是皇长子明烈亲王的同胞妹妹。虽然明烈亲王避锋芒,早年盛景一片时也从未作出什么僭越之举,一直都是规规矩矩守着皇子亲王的分寸,对待东承太子,也并不是对待弟弟的态度,而是奉之如兄如君,桩桩件件都是谨慎守礼,丝毫不叫外臣抓住什么把柄或是罅隙。
明烈亲王去世后,昭阳虽然去了桓皇后身边受抚养,可到底出身是不能轻易被忘记的。
顾平沅嫁给裴度之后,昭阳来裴府则勤快了很多。
当然,是勤快,那只是与其他人家相比,来其实也不过是一年里两三趟罢了。
这还是因为顾平沅聪慧,哪里不知道皇家子嗣中间这些弯弯绕绕的事情?于是即使在宫外与昭阳见面,大多也都是订在其他的地方,或是嫁妆铺子中的诗书雅集之处,抑或是其他人家举办的茶会花会宴席等地,总之还是不怎么亲自把帖子下在裴府里。
这些缘故由来还是昭阳后来才慢慢想明白的,一直等到她知道自己的沅姐姐便是曾经那位要被定给哥哥做嫡妻的女子后,她方知原来沅姐姐与自己的羁绊其实是那样深。
裴府来的次数不多,可是经年累月算下来,她也对这座庞大的院落宅邸有些熟悉。
如今看着它在西院这一侧古朴雅致的角落,看到围墙后面高起的灰褐色的屋檐,盐白色的墙壁,以及假想着许许多多扇门的后头那位静谧端坐着的妇人,她的心就渐渐觉出了酸涩的意味。沅姐姐是她的好友,亦是对她而言可靠真挚的长姐,在很多个没有母妃没有兄长的日子里,是沅姐姐在她的身边,将她的泪水抹去,让她要学会自立,要早日成长起来。
可如今昭阳真的醒悟过来,能自立自强了,偏偏沅姐姐的婆家却摊上了这么一桩大事。
实际上谁都知道,裴奂生素来为官勤谨踏实,哪里是什么十恶不赦的贪官恶官呢?无非是莫须有,皇帝要他家在这个时候不可再为东承太子的靠山,于是他家便连什么人都指望不上了。
朝堂上并非没有什么忠义之士,裴家立府数代,又怎么会没有可靠稳固的世交盟友呢?
不过是他们其实也心知肚明,皇帝不想让他们再这样庞大地立于京城了。谁在这个时候对他们施以援手,也只是徒然白费力气,甚至只怕是撞在了皇帝的刀尖前面,垮台得恐怕比裴家还要快。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或许裴家人才真正醒悟过来,为什么威北侯府慕家当年就那么快速地选择离开了经营多年的京城,退回到了清河老家,那么一个的地方,承载不下雄心抱负。可慕家人还是毫无犹豫地离开了。
哪里是裴家人不懂得这个道理,无非是为权势所蒙蔽,自我催眠以为自己家族贵为太子外祖家,裴皇后的母族,到底是与其他人不同的,便自欺欺人不愿意承认妥协罢了。
如今回过头去看看,倒还不如真的像威北侯府那般,痛痛快快地离开,保全名声与威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