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家三座商号,六个掌柜、五个监理、以及大小伙计一百七十余人,已全部束手就擒,被乌奴五花大绑按在街心跪着。
因安民告示已出,加上玉衡的人马相较官兵和流民义军,对待百姓都要温和的多,所以整条南门大街,挤满了看热闹的百姓。玉衡见状,干脆搬了桌椅当街公审。
玉衡好整以暇,仔细翻看搜来的花名册、账目、来往信函和曹家的各项制度典章。玉衡不由得发自心底的赞叹:曹三喜能把生意做到如此之大,确有其高明的地方。
特别值得一提的是,其制度设计十分先进:首先是所有权和经营权分开,即“东家出资设号、掌柜全权经营”;然后是员工持股、公私挂钩,大小掌柜及干满三年的伙计,均有入股资格,可以参与“股权分红”;此外还有完善的“审计监督”体系、“商业保密条例”与“员工表现评价体系”。
玉衡放下账册,摸着后脑勺情不自禁的感慨,17世纪的中国,就有如此科学的企业运营和管理体系,却错过了全球贸易浪潮,又错过了工业革命,岂不可惜!这究竟是谁的错?
乌奴递给玉衡三个账本:“连长,所有缴获大致都对的上,只有银两的数目,根本驴头不对马嘴”!
玉衡接过账本,伸手要来纸笔,当街做起了小学数学:三家商号白银合计7.65万两、黄金470两;骡子374匹、骆驼65头;牛羊及各类毛皮7.9万张;糙米3.7万石;丝120匹、棉900匹、砖茶5900箱;另有其它缴获若干,粗略一算价值在15万两以上。
乌奴等玉衡计算完毕,敲着桌子说道:“账面上这么多银子,可掘地三尺,也只搜出来四千多两现银!无论如何威逼利诱,他们就是不招!你看怎么办”?
玉衡一拍桌子:“笨蛋!给我打呀,往死里打”!
乌奴点了点头,揪出六个掌柜和五个监理,脱了裤子按在街上打板子,一人20板子打下来,一个个皮开肉绽,可他们就是一口咬定,根本没有银子,其它的一概不说。
打板子不起作用,玉衡又玩儿起了互相揭发,让伙计们现场检举,找到银子分他们三成。可问了几圈下来,近二百伙计嘴硬的要死,个个全都装聋作哑。
这帮人软硬不吃,玉衡憋了一肚子鸟气,却也拿这帮家伙一点办法没有,总不至于把他们全都杀了,可即便杀了他们,银子拿不到手有啥意义?
玉衡越审越气,上前一把揪住了监理计酬的衣领,厉声骂道:“你们干的那些龌龊事,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往辽东贩粮就是资敌!就是卖国!你们就是一帮汉奸!还敢跟我嘴硬?不杀了你们,简直对不起战死辽东的十余万汉家男儿”!
计酬一翻眼皮:“证据呢?你去查来往账目,我们只跟蒙古人做生意,跟后金没一文钱的关系!没证据你不要血口喷人”!
计酬这下算是说到了要害,曹家所有的来往账目,只有同蒙古阿喇克绰特部,及虎蹲兔汗右翼大总管塔什海的交易记录,没有一个字、一个人涉及后金。
见张玉衡一时语塞,支支吾吾不能作答,伙计们也跟着起哄,纷纷要玉衡拿出证据。
跪在前排,三泰商号的大柜吴皋,趁机唱起了白脸,跪在玉衡面前求道:“我看得出来,您是义士,可不能冤枉好人呐!我们也都是苦出身,这年头讨生活不容易呀”!
吴皋吸了吸鼻子,一脸苦楚的叹道:“我们凭本事吃饭,自己养活自己怎么了?若能在山西混的下去,我们又何必走西口?在大明混的下去,三喜老东家,又何苦闯关东”?
玉衡顿时有些不忍,不敢直视其哀怨的眼神,把头别向了他处,计酬却不依不饶,大声吼道:“我们在商言商,逐利是我们商人的天性!辽东一败再败,你不敢责怪天子暗弱、朝廷无能!不去骂边将畏死士卒贪生!在我们面前抖什么威风”?
伙计们趁机起哄:“你欺负人!欺负我们良善百姓,算什么英雄好汉”?“我们也是上有老下有小,讨生活容易吗我们”?“你真有本事,去辽东找黄台吉算账呀”!
群情汹汹,玉衡有些难以招架,吴皋往前跪了两步,仰头说道:“好汉!我看您也是读书人,保国者,其君其臣,肉食者谋之!于我等贱民何干”?
玉衡一拍桌子怒喝道:“住嘴”!全场瞬间鸦雀无声。
玉衡怒不可遏,大声骂道:“休得狡辩!大明的江山社稷,乃我华夏万民之公器也!天下兴亡,匹夫有责!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值此社稷危亡之际,没有人能置身事外”!
计酬冷笑一声:“如今天灾人祸不断,田里颗粒无收,不让我们做生意,我们就该活活饿死吗?还是跟你一样到处打劫?抢完了吃光了咋办?大家一起等死吗”?
玉衡无奈的揉脸,心里暗暗叫苦:真不该给他们扣这么大一顶帽子,一个比一个能说,一个比一个有理,还是换个路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