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正瑄一进宫,只见萧皇虽然面带倦色,半卧床榻,却也着实未见病容。景正瑄不好细想,向陛下执礼问安,并将多年前在北疆的一位故人送的一株雪莲带给陛下,以祈陛下身体康健,福寿绵长。
陛下微微点头,示意身旁的曹宽搬个凳子给正瑄,让他靠近自己床榻坐下。
陛下旁边的桌上的一端,放着一个盛着药汤的碗。
萧皇缓缓地拿过药碗,只轻抿了一口道,“瑄儿,以我大梁目前在北疆的军力与北代国军力相抗,你以为如何?”
“陛下,我大梁在北疆驻军二十万,北代国在其南境驻军二十五万,且近来还有增多的趋势,在兵力多寡上北代国占上风;我大梁在战马品种上良莠不齐,好的品种一直靠与西部的白上国和白金国互市购得,而北代国的战马品种优良数量众多,一直自给,在战马方面北代国也略胜一筹;这几年我大梁对战北代国,虽胜多败少,除了用兵战略策略使用还算得当,更有陛下的全力支持,北疆将士上下一心,北境百姓人人皆兵,誓死守卫家国。所以,论两国军力,其实是势均力敌、不相上下。”景正瑄道。
“正瑄,你的意思,也是没把握打赢了?”萧皇知道景正瑄说的是事实,但是对他的称呼还是稍有改变,眼神也狠狠地盯住景正瑄的眼睛,闪过一丝意味深长的意思。
“陛下,微臣说的是事实。”景正瑄转而,站起来道,眼神坚定,语气沉稳,“但是,若战,则抱必胜的信念。”
萧皇再次端起桌上的药碗,又轻轻抿了一口,神情流露出不易察觉的微微一笑来。接着萧皇冷冷道:“最近不少大臣上奏,说是大梁军力近几年虽尚可,对抗北代国并没有必胜的把握;大梁虽然繁荣,但也经不起战争的消耗。不如答应联姻,再与北代国结姻亲之好。似是国士之言啊!你觉得如何?”语气中却充满反讽的意思。
景正瑄脸色一沉,愤愤道“陛下,北代国自从三十年前灭柔桑国,其北方已无牵制之力,其战略明显是在一直往南扩张,并无真心与我大梁结盟之意。联姻恐怕只是用来麻痹人的幌子,既害了公主,又让朝廷落入他人圈套。建议联姻之人,恐怕并不熟悉北代国的军情,又或者别有用心!”他说这话,并不完全是为了自己的私心,并非单为了永宁公主。近些年来,北代国虽无发动大规模战争,但是经常有派小队军力入境刺探,同时进入北境的北代国谍者也越来越多,且在兵力部署方面在两国边界处以重兵把守,并有增兵的迹。这些种种,都预示着北代国都是在作一场大备战,而绝非是想结两国之好。既然明明知道未来必有一场硬仗,又何必答应联姻?
景正瑄接着道“况且,他们若真心联姻,切不会一开始就指定要娶永宁公主,而是会尊重大梁的风俗,听陛下的安排来迎娶。”
萧皇眼神深沉,看向远处,似乎想起了什么。对于北代国的国情,他恐怕比一般大臣更加清楚。三十年前,还是皇子的萧乾曾入北代国为质子,那段天天被人监视,没有自由的曾受屈辱的日子让他刻骨铭心,积蓄力量。不过萧皇对北代国彪悍的民风,对其全民皆兵,妇孺皆能上马而战的情景依然印象深刻。因为当时在大梁是不可能的,大梁尚文,而女子只需在家相夫教子,从不习武事。只不过,萧皇虽然看不上北代国粗野的风气,但对全民习武,即使不作战,也能强身健体的做法,心中暗自赞同。于是才有广开武路,设武科状元,提高将士地位的种种举措。
萧皇又将桌上的汤药,轻抿一口,微皱眉头,缓缓道“瑄儿,你的意思是不赞同两国联姻?如果,北代以此为借口发兵,可有想好应对之策,做好万全的部署?”
“陛下,如果此时北代以此为借口发兵找茬,我大梁在北疆已经部署周全,又有父亲在军中坐镇指挥,他们绝讨不了好!以后要再找这个借口,我北境也必能应对。只是最好的策略,应该是尽快找出他们的错处,而不是让世人误以为是我大梁的缘由。”景正瑄道。
“能找到他们的错处,自然好。”萧皇冷冷道,压低了声音道,“找不到也没关系,那就制造点。”
“陛下,微臣有一个请求。”景正瑄道。
“说。”
“请陛下将拓跋邪居住的馆驿的所有大梁士兵,找个理由,全部撤走。”
“为何?”
“看得太紧,他们不好犯错。”景正瑄心中隐隐觉得拓跋邪在谋划什么,只是无实证,不好向陛下禀报,只能如此说。
“我只给你这个时间。”萧皇微微一笑,伸出五只手指。“这个时间内找不到错处,你懂的。”
……
景正瑄刚走出皇宫,先特意绕去京兆府一圈,于是正好遇上了刚出府的京兆府尹何竞何大人。景正瑄执礼问候了句:“何大人,要出府啊?”
刚刚还愁云满面的京兆府尹何竞,一看是骠骑大将军景正瑄,立刻满脸笑意,回礼道:“哎哟,景将军,难得到府上来,快里面请。出府嘛,不急。”
“哎,看来是耽误何大人办正事了。何大人,刚刚见你眉头紧锁,愁容满面的,莫不是遇上什么棘手难办的案子了?与昨天送来的那群人,可有关系?”景正瑄道。景正瑄心中知道,何竞与二皇子萧正瑔关系密切,也知道那一笑背后的意思。所以昨天那群闯入军中的刑部尚书张深府中的仆人,景正瑄故意安排人送去京兆府查问。若真有什么疑点,作为政敌,何竞也会不遗余力查问清楚。
“昨天多谢将军,将人送来京兆府。这些个张府的下人,一开始口径不一,后来统一口径说是遭了小偷,但是没被偷走什么贵重物品。但是他们搅扰街市,冲撞了将军,已经赏他们每人十大板子,让张府的管家领走了。”何竞满脸笑意道。虽然没有拷问出什么有价值的线索,便以搅扰街市为名,每人打了十大板子。刑部尚书张大人派了管家来,又说了一堆好话,说是误会,说虽有小偷进府,毕竟没有偷走任何贵重东西,不必再深究。府中下人,回去后必严加管教。何竞本来想趁着这机会,进张府搜一番,即使搜不出什么问题来,狠狠踩一脚张府,报这几年被打压之气,但也没有借口了。但是想想也算出了半口气,心情也舒畅不少。
“那何大人为什么愁云密布的?”景正瑄想着,那群张府的下人,没有问题最好。
“前几天,接到云县、宁县的上报,说是出了极为罕见的案子,勘破不了。我细看过卷宗,这几个死者的死法简直是闻所未闻,令人发指!”何竞愤慨的语气似乎还不够形容其残暴、血腥、丧尽天良!
见景正瑄正全神贯注的盯着他示意他说下去,何竞接着道“这两县,都是两个女性被埋在一处,死亡时间都在一个月内,但是令人震惊的是死者的死法竟然都出奇地一致!死者身上竟没有一丝衣物,身体上大部分的皮肉都不见了,且仵作断出死者是生前被人一刀一刀地割肉而死。从当县失踪人口来看,这几个女子极有可能是青楼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