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总会在某一时间,某一地点,陷入前所未有的迷茫。
突然间否定过去,否定自己,却又不得不承认眼前的一切皆是亲手所致……
谈不上对错。
不过是一瞬间,失去了走下去的意义。
……
夏国,明贞九年七月,太宗陛下崩于阳明殿。
先帝出殡那日,浩浩荡荡的送葬队伍一眼望不见尽头,隐隐的哭声在逐风飘扬的白幡之下回荡不息,粗布麻衣,亲贵徒步。
“陛下啊啊……!”
“您怎么就这么走咯……呜呜……!”
身旁凄惨哀恸的哭喊自打出了太安门就不曾停过,听入白芷耳中,莫名浮夸。
易了容貌,穿上送葬的装束,少女搀扶着师父元晟的手臂,扮作裕王殿下的贴身侍童。
“二哥,可以了……”
七月艳阳普照之下,男人面色苍白肃穆,额角沁出的汗水滑落脸旁,他薄唇微颤,粗麻布罩住的修长身子莫名佝偻。
“呜呜呜……”
齐王闻若未闻,袖掩面目,也不知是真哭还是假哭。
白芷抬眸,望向前方的先帝灵车,左右各随一列太上招魂幡,那符文诡谲而端正,垂尾翻飞不息。
代王元徵遵先帝遗诏,灵前即位,同两位叔父亲王,以及五位显贵国公宗亲,扶灵行进若非裕王殿下坠马摔伤了腰背,筋骨未愈、不耐辛苦,也应当扶先帝灵柩。
“呜呜……陛下哟,臣弟实在是”
“元晃你给我闭嘴!”
这一声低吼吓得齐王登时愣在原地,就连周围附和着啜泣的宗亲亦噤了声。
“你难道不晓得大哥生前喜静?假嚎几声罢了,还想沽名钓誉吗?”
元晟嗓音压得几近沙哑,扶灵队伍距离较远,并不能听到,却着实震慑住了这一众宗亲。
“裕王……我……我这不是……”
“你再说一句?”
素白蜿蜒的送葬队伍仍在行进,可白芷四周已是鸦雀无声。
是了,至少在这里,没人敢违拗这个男人。
纵使不参政务已久,他依然是先帝唯一的同母兄弟,新帝的嫡亲叔父,时任尚书令的裕王殿下。
男人咬紧牙关,扭头冷冷一哼。
“废物。”
这句辱骂不算响亮,却也不轻,白芷不确定齐王元晟有没有听到回头一瞥,那臃肿油腻的中年男人只是沉沉低着头,看不清表情。
“殿下,齐王也在其中么?”
“对他身后的宋国公薛兰,亦在其中。”
哀乐凄凉凝重,这番轻声细语渐渐消融,唯有他们二人听清。
之后一路皆无言语,天光万里,触目庄肃之白,只是那双杏眸深处,泛起了一丝难以察觉的冰冷。
帝陵已至,仪仗停驻。
夏国以太上教为国教,帝王驾崩,葬入陵寝,国师于陵前设坛作法,祈祝天人合德,庇佑万世。
恢恢钟鸣鼓乐,青铜巨鼎香火缭绕,侍童搀扶裕王在阶前缓缓跪下,悄然躬身退离。
那一年,她十四岁。
少女立在祭坛一侧,远远地、努力地辨识着那些人,他们的名字浸透了血海深仇,在脑海中一遍又一遍地回环……
每一个人,每一个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