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安娜无法移动苏釜的身体,山谷里气候极不稳定,不一会儿便下起倾盆大雨,她一股脑儿地将背包里携带的户外器具全部倒在开着神奇花朵的小草上,在原地支起帐篷,并粗略的吃了一些压缩饼干,然后抱着膝盖蜷缩在帐篷深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苏釜一动也不动的身体。他们携带的所有电子设备都失灵了,她无法与外界取得联系,而她也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地图上也并没有这么一个山谷。即便是有过多次野外驻地经验的她,到此刻也为自己的莽撞感到深深的悔意。最后悔的莫过于自己把面前这年轻男人引入火坑,他还有一个母亲需要照顾。迫于内心的愧疚,又或是对生的渴望,她闭上眼睛,聚精会神,全神贯注,盼望那叨扰她很长一段时间,也可能是谋杀多玛的白衣小女孩可以出现,希望她能带来一些启示。但在尝试了五百五十次的冥想之后,宣告失败,白衣小女孩直到她死时都再也没有出现过,在那以后的岁月,无数次她都曾怀疑是因为自己因惧怕疾病带来的死亡而导致神经失常幻想出来的景象,可现实发生的一切又让她疑惑不定。她盯着苏釜那死人般的模样,身上的白体恤仿若肮脏的裹尸布一样包裹着他了无生气的身体。她一次又一次将食指放在他的鼻尖,以确定他的灵魂还在人间。而此时,倾盆大雨仿若老天爷一怒之下打翻的豆子一刻也不停歇,叮叮咚咚地打在帐篷上,急迫想要钻进来,用冰冷阴森占领这块尚有一丝暖意的领地。不停歇的大雨和呜呜似女人哭叫般的风声为这凄惨的景象又增添了几分诡异的色彩。
与此同时,吴晓伟和乔安娜的父亲乔博士已经在寻找她的路上。他驾驶着那辆跟随他多年却从未想要更换的jeep车,一路狂奔。乔安娜的父亲坚定的认为,等他们带着乔安娜从神农架回来,吴晓伟的驾照一定会被吊销。对此,他置若罔闻。他们一路非常顺利,除了临走前,吴晓伟母亲拿着一把水果刀架在自己脖子上,拦在门口,高声诵读着决不让自己的儿子去送死。他们再没有遇见任何阻碍。路上乔博士讲了很多关于乔安娜的事情,比如她曾经和邻居一个男孩子打架,用枪指着那孩子要他交出身上所有的钱币,虽然后来被证明这是孩子们之间流行的一种危险游戏,但那把枪是真的。一路上乔博士似乎都想为自己抛弃女儿正名,他说一开始因为乔安娜的妈妈去世他确实冷落了自己刚出生的女儿,但从未有过要抛弃她的想法。他们家族里每一个人都很喜欢她,因为她继承了母亲的美貌,是血脉的延续。她的外公、爷爷奶奶都非常疼爱她。吴晓伟听着那些耸入听闻,以及不知真假的故事,一言不发。“那就这样吧。”他说,然后再也没有发表任何看法。而是加足油门冲向望不到尽头的柏油公路,那模样就像一个奔赴战场、英勇骁战的战士。紧紧收起的下颚表示了他不想再多谈。但乔博士并没有因此住口,他越说越来劲,似乎这些故事压在他心头多年并不停的折磨和啃食他,他急于想要把回忆这头怪兽放出来。他不应该独自承受。在接下来的一个小时,吴晓伟知道了所有关于乔安娜或真或假的故事。在那以后的岁月中,吴晓伟一直试图去追寻真相,但所有知道真相的人都在他到达前一天夜里死去。
车窗外瞬间闪过的世间万象,仿佛将一首飞逝的长诗撕成碎片向着遗忘的过去一路抛洒:乔博士并没有如乔安娜所说在她满月的时候就再婚,那个时候他尚未从失去爱妻的折磨中清醒过来,日日守着襁褓里的婴儿哭泣。他捱过了很艰难的三年,乔安娜似乎明白父亲的痛苦,从未给他添过任何麻烦,也从不让他闹心。她1岁的时候就会说话走路,在父亲悉心的照料下长的比一般小孩都要高而壮实。但厄运在第三年降临到了这个可怜的父亲身上。乔安娜3岁那年开始不再说话,不再和同龄的小朋友们玩耍,除了照顾她的保姆,她几乎不和任何人交流。她唯一的爱好就是坐在母亲的梳妆台前,痴傻的盯着镜子里的自己,自言自语,说的话语是他从未听过的一种语言。那个时候她已经能自己吃饭入厕,心智成熟到像一个大人。乔博士开始担心,他认为乔安娜也许有儿童自闭症。虽然保姆拍胸脯保证乔安娜和所有小朋友一样正常,但他还是坚定地认为应该带女儿去看心里医生。一个星期二的早晨,他打发走保姆,很早便来到乔安娜的房间,那个时候她已经能够独自睡觉了。他坐在乔安娜的床头,她睁着眼盯着自己的父亲,似乎早就知道父亲会来。父亲和蔼可亲的笑了笑,然后告诉她,他今天工作很忙,照顾她的阿姨家里有事已经赶回家去了。所以希望她能随他在医院呆一天,那里有很多好玩的朋友,甜美可口的糖果,漂亮和善的阿姨会为她准备美味的午餐,味道丝毫不亚于美美姐手艺,美美姐就是照顾乔安娜的保姆,乔安娜从咿呀学语的时候就叫她美美,等她语言能力进步到可以说完整句子的时候,就改成了美美姐。乔安娜一动不动的躺在自己布满各种卡通娃娃的床上,盯着自己的父亲,沉稳而安静。她没有表达自己的意思,乔博士以为孩子默许了。于是,他从为自己女儿安装的粉色公主衣柜里拿出了一条黄色小碎花的裙子,准备给女儿穿上。乔安娜稚嫩的双手紧紧抓住盖到下巴边的被子,惊恐的盯着自己的父亲。无奈之下,他只得放下衣服退出门去。就在他走到门口的时候,乔安娜说话了,那声音至今都让他毛骨悚然。“休想带我去看鬼医生,你不可能得逞。休想!”乔安娜的语气和语调包括声音都完全不是一个3岁小女孩应该有的。而且他确认自己没有透露出一丝一毫要带女儿去看医生的迹象,包括保姆他都闭口不谈,只说那天医院有个小聚会,他工作也不忙,可以照顾女儿一天,放保姆一天假。乔博士站在门口,不知道是愤怒还是恐惧,他瑟瑟发抖,头也不回的就做了一个决定。此刻他回忆起当初,后悔莫及。跨出女儿的房间,他立刻给自己的母亲打电话。母亲责备他当初太过于任性,不听她的劝阻娶一个连自己爹妈都不认的野女人。但她还是心疼自己的儿子,说一个大男人带着一个孩子总归是不好的,并主动提出来照顾孩子。母亲在第二天就来了,一周后,她把乔安娜带回了重庆。那个时候开始,他一心扑在在工作上,并取得了很大的成就和财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