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二八章(1 / 2)在你眉梢点花灯首页

程昶其实是个得过且过的人。

上辈子身如浮萍无所归依满门心思都花在“如何好好活着”这一生命基本命题上。

而今到了这里心态上其实无甚差别,有人想杀他整日疲于奔走,不过是为了保命。

云浠这一句话,蓦然揭开他两世为人尘封已久的乡愁。

他停了箸移目看向酒楼栏杆外的闾阎古巷不知怎么,忽然怀念起二十一世纪的高楼大厦,通勤时分川流不息的车辆,以及行色匆匆的人群。

他生活在信息时代,城是不夜城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既近又远。

他没有特立独行却享受这种距离,就好比大学时的几个舍友毕业后各奔东西有的再也没见过,有的还时常聚一聚反正谁也没有失联的危机感。

网络的出现把天涯与咫尺间的界限变得模糊距离反而更多是情感上的距离合则聚不合则分不像在这里时辰、里数、尊卑分寸可数,都在丈量之间。

程昶没想到自己竟会这样怀念起曾生活过的那个时代。

然后他发现,所谓乡愁,原来是一个时代一段文化烙刻在人灵魂深处的深痕,任凭他漂泊无依,也配得上拥有。

也并非他穿越千载时光,就能轻易舍下。

“三公子。”云浠见程昶出奇的沉默,忍不住问,“卑职是不是说错话了?”

“没有。”程昶道。

他看她一眼,心中其实十分感念她方才一语珠玑,让他头一回体会到所谓乡愁这种复杂难言的情绪。

但他没有倾吐心声的欲望,顺着她的话头,语锋一转,问:“你是金陵人吗?”

云浠一点头:“是,小时候出生在这里。”又道,“但我儿时跟着父亲和兄长住在塞北。”

程昶问:“你这一身本事,就是在那里学的?”

“一身本事?”云浠不解。

她想了一下,愣然地问,“三公子可是指我的武功?”

大绥纵然开化,到底还是古代,男子出将入相,女子持家育子,才是常态。

朝廷纵然允了女子入仕,官通常也做不大,多数还是从文,习武的很少,且因为没个姑娘样,大都被人看作异类。

便说老太君,她能有今日地位,实则也是因为与琮亲王府、与皇贵妃陵王之间的关系,若仅只是一个女将军,不至于受人敬重如斯。

“我这算什么本事?”云浠笑了一下,“我是女子,这样的本事要放在父亲与哥哥身上,才叫做本事。”

“怎么不算?”程昶道,“既能自保,又能保护他人,小则守家护院,大则驱逐外敌,镇守疆土,这么有用的本事,分什么男女。”

还能强健体魄,延年益寿。

云浠怔然:“三公子真这么想?”

程昶“嗯”一声:“真的。”

云浠垂下眸,心中高兴起来。

其实她当初从塞北回来,起先并不是去京兆府谋职的。

她去过枢密院,去过兵部,还去过几个将军府上,她也想承袭家风,长留军中,像父亲哥哥一样,可惜那些人看她是个小姑娘,都婉拒了她。

云浠笑道:“对,我这身本事就是在塞北学的。小时候父亲教哥哥,我就在一旁跟着练,家里人口不多,有时候没人陪我,我就和阿黄比划。”

她衔了口菜,认真嚼完,“阿黄是我在塞北养的一条狗,比我大两岁,很聪明,我小时候打不过它,它还让着我。”

程昶愣了一下:“你养狗?”

他穿来这几个月,金陵城的大户小姐认识不少,养猫的都少之又少,养狗的更是没有,大都当狗是畜生,不是怕之就是厌之。

“嗯。”云浠一点头,“塞北草原,天高地远,阿黄在那里过得很开心。”

“它陪了我八年,我记得它走的时候,已经十岁了,当时牙齿都掉光了,走不动了,每天我就抱着它去院子里晒太阳。”

“最后那天,它忽然说什么都要出门,我拗不过,只好陪它,然后它就像很小的时候那样,陪我在草原上跑,陪我玩乐打闹。”

“可惜只玩了小半个时辰,它就累倒了,我知道它是撑不下去了,就跟它说,阿黄,你安心走吧,我会一直记得你的,它是听得懂人话的,这才合了眼。”

程昶听了,心中慨然,道:“它活了十年,算是寿终正寝了。”

“是,父亲和哥哥也这么说。”云浠淡淡笑了一下,“军中人总说要把生死看淡,阿黄葬在塞北,活了十年,算是喜丧。”

程昶又问:“你后来还养过狗吗?”

云浠摇了摇头:“后来没过几年,就搬回金陵了。”

到金陵不久,先是父亲出征,父亲战死,又是哥哥出征,哥哥战死。

她还想养,可惜没有这个心力,养了狗,反而要连累它跟着自己吃苦。

“回来金陵后,家中事太多,我怕我不能善待新来的狗,便没养。”云浠道。

程昶看着她,刚想说什么,忽听外间一阵动静。

柯勇进得酒楼雅阁,一脸急色:“三公子、云捕快,不好了。”

“柴房那里出事了!”

云浠与程昶俱是一怔,柴房那里已两个月没动静了,怎么偏巧在今天出了事?

两人都不耽搁,让小厮套了马车,匆匆往京兆府赶。

路上,柯勇道:“云捕快走了没多久,大概暮里时分,来了几个黑衣人要杀那艄公。咱们人手原是够的,哪里晓得那几个黑衣人厉害至极,又似乎早有准备,并不跟我们硬拼,只想看看动静,看过就走。“

“后来不得已,张大虎也出了手。那些人一看艄公竟是张大虎扮的,便知是中了计,全都撤走了,我们紧追慢追,一个也没能留下。”

“一个也没留下?”云浠问,“你们多少人,对方多少人?”

“对方三人,我们……十余人,还不算张大虎。”柯勇难堪道,“若是云捕快您在,或许您能和他们拼一拼。”

“这、这这么厉害?”田泗咋舌,“能跟、跟云捕快打?”

一时到了京兆府,程昶一行人下了马车,直往柴房而去。

柴房外,张大虎与一众小厮衙差垂头丧气地坐着。

费了两个月功夫,好不容易钓上来一条鱼,却叫它溜了。

天色早已暗了下来,程昶拿着火把,到四周看了一番,又叫了几个人来问话,目色渐渐沉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