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琅摇了摇头,捋了捋她额头上黏连着的白发,道:“我记得自我入了王府成了正经主子,便总是叫你曦福晋,或是姐姐。仔细算算,我还要长你两岁呢。”
“是吗?”曦尧吃力的抬手摸了摸自己遍布皱纹的面颊,叹道:“我不过三十的年纪,已经满脸的皱纹,满头的华发了。可是你,还是那样年轻。”
“姐姐这又是何苦呢?皇上并未有过要废弃姐姐的意思,姐姐将自己关在这翊坤宫里,一关就是两年。病着也不用药,是要和自己的身子过不去?”
“他是没有要废弃我的意思,只是我不愿在迎合他罢了。”曦尧语气淡然,好似所提及的人是一个从来与自己都没有什么关联的路人一样:“在我心中,他早已不是我的夫君。我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我一个人住在这翊坤宫挺好。不用日日和婧敏、婉贞、文姜她们斗得你死我活,不用见他宠爱你而气得夜夜哭啼。再不用为了那些琐事,而累着自己了。”
曦尧笑着,那笑不是往常的跋扈恣肆,也不是发自内心的欢愉。
倒像是几分释然。
“一个人静下来的这段日子,我总在想。这么些年,这么些事儿,都历历在目。我与她们争夺了半生,究竟是在争什么呢?”她着停一停,目光平和看向林琅问道:“如今她们在外头,还斗得很凶吧?”
林琅清浅一笑:“一贯都是这样,起不了大风浪,但总是风波不断。”
“所以,她们都是糊涂人呢。你如今瞧着我躺在这榻上,一副枯荣,瞧着可怜。可真正可怜的人,却是她们。都这紫禁城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可你看那巍峨耸立的殿宇楼阁,金砖银瓦好不奢靡,哪里会吃人呢?吃饶,从来都是自己的心魔罢了。我若是一早能活明白这一点,也不会落得今日这地步了。”
完这些,曦尧开始猛烈的咳嗽起来。
林琅想要给她倒一盏温水,可水壶里头的水尽都是凉的。
“别废那功夫了。这宫里,莫是炭,连柴都没樱”
“内务府的奴才是如何当差的?”林琅隐忧怒意道:“今儿我便去问了内务府总管的责,看他如何交代。”
“交代什么呀?还问什么呀?”曦尧摇了摇头,冷笑道:“炭送来了,被我丢了出来。柴送来了,被我在庭院里烧了。是我自己不想要那些东西。是我自己不想要紫禁城里的任何东西了。”她缓缓合上了眼睛,笑意凝在唇角:“事到如今,我已经可以放下了。你知道吗,鱼儿,从前我心里还是很恨你的。我很奇怪,我明明什么地方都比你好。我有那样好的家世,我有这样明艳的面庞,我有那般婀娜的身段。我占尽了好儿,可为何他只宠着你,却连我瞧都不愿多瞧一眼。”
“后来呐我渐渐想通了。我该恨得人从来都不是你,我该恨的人是他爱新觉罗胤禛。”她缓一缓,很快又摇头,自嘲道:“不,我也不该恨他。他不爱我,我为什么要恨他呢?这世上哪有一条法例规定了,我爱着他,他便必须得爱我呢?所以我该恨的人唯有我自己,是我自己痴想的厉害。”
林琅心头有些憋闷,她愣在原地,不知道该些什么话劝慰曦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