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目玲子有一本友人帐。
上面记载她的妖怪友人们的名字。
很多年后,名叫夏目贵志的少年揭开一张张符咒,打开刻画了桔梗印、笹龙胆花纹的木箱,想要在外婆遗物里了解她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时,疑惑的发现——
“猫咪老师,”少年歪头问旁边招财猫,“第一页怎么是空白的?”
“……”招财猫舔爪子的动作顿了一下,翻身哼哼:“无名小辈当然没有名字……”
…………
夏目玲子坐在樱花树下。
秋季自然是没有樱花的,但她找不到还有哪个地方能让她安安静静的喝完一瓶清酒,也找不到什么能回想某个人的地方,就只好乱走一气,最后来到这里。
地上覆着一层薄霜。呼吸间能呵出白色的雾气。她撑着额头席地而坐,厚重带着毛领的披风盖在身上,还是被冻得哆哆嗦嗦。
太早了,太阳都没出,哪里都是冷的。
“源氏散布了消息……”她喃喃梦呓似的说:“海国妖怪控制鬼切毁坏老宅、刺杀族长、重伤源氏凶犬……”
那个孩子说过,真假参半的消息才是最真实的。
所以这诸多罪名里,唯有最后一条是假的。源氏的凶犬没有被重伤,名为“萤草”的式神现在也安安稳稳的待在她的庭院,连源赖光都不再将这个名字提起。
——因为他已经死了。
那个看起来冷漠阴沉,实际上又乖巧又懂事、守礼到古板的孩子,已经死在同伴的刀下了。被日和坊从死亡的阴影中唤醒的,是那具身体真正的主人,那个生性怯弱的女孩子。
好像没有什么不对。无名的少年不知从何而来姓甚名谁,也不知他将向哪里归去。这相遇原本就只能说是恰逢其会,现在巧合过去了,奇遇也被收了回去。
“……”酒气氤氲,因为过于浅淡,几乎闻不到:“最好只是换了世界……才二十二岁呢……”
原来他才二十二岁。内里穿着黑袴巫女服的阴阳师恍然想到。在她原本的世界里,在现代里,还是个念书的年纪呢……
“等等,族长这算不算是雇佣童工?”夏目玲子来之前就喝了不少,被冷风一吹更是脑壳昏昏,掰着手指开始数:“十五、十六、二十七……嗝!”
重影太多数不清楚,她干脆丢掉了酒瓶子,往树干上一靠。
——二十几都不算数,第一次见的时候,人家还是个十五岁的小孩子呢。
她这样想。
——会因为占据了别人身体而羞愧、为了一点点善意而道谢、为了一点点小事而致歉,会一本正经的奇思妙想然后耿直坦率的说出来……
——喜欢热闹、喜欢甜食、喜欢一切美好的事物,矜持又小心的对待女性,恨不得把女孩子们放在橱柜的高处保护起来……
冷风吹过来,巫女打了个哆嗦,往披风里缩了缩。
“原来毛领这么暖和……怪不得……”
怪不得他总是喜欢披着带毛领的羽织,连手都全笼进宽大的袖子里,一眼看过去矜贵的不像个式神,倒像是谁家的小公子跑出来。要不是那张能惹得众多姬君落泪的好看脸蛋总是绷着,冷飕飕阴沉沉不好接近似的,也不会被冠上“凶犬”这样的名号了吧?
明明同僚的名号就可好听,源氏重宝……
她记得,源赖光其实是询问过关于“凶犬”的事的。他是怎么说的来着?哦,想起来了。
那时候一直保持着娇小体型的少年正翻阅着一桩恶妖食人的情报,冷淡又无趣的说:“不过称呼而已,对工作没有影响,无需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