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伯充对女帝相当了解,越是那些吝啬不肯借钱的富户,首先是朝廷需要打击的对象。
首先,这些个人家里特别有钱,但是国家有困难,你有钱不借,就是不识抬举,既然找由头把你抄家没产不合法,那就以市场规则让你倒闭破产,既能补充国库,说起来也是你自找的。
其次,钱囤着不用,危害比乱花钱更可怕。
因为通胀的危害在于货币的增发,当增发的货币都被私人囤起来,最后就不能形成有效的税收回流国库,进而导致国库不断铸钱,下边不断通过垄断土地和生产资料,把钱圈起来埋地下囤着。
最后,所有王朝到了晚期,都有以各种形式面目借钱销账的普遍规律,而越是这个档口上,商人越追求高额回报的利益。
此番借款是无息借款,要商人心甘情愿的拿出显然是不可能的,所以必须让他们看到有利可图,而这个利润就是“太子”这顶帽子的远景回报。
这顶帽子有个好处,十年二十年后戴谁头上没谱,但这些个借钱的商人有多少能挺过十年二十年,那可就难说了,指不定今年明年就倒下一大波。
因此说白了,这次的借款就像是一种传销。
太子这个商品呢,是有的,投资周期是二十年,在此之前需要垫资入伙,朝廷不间断返利,同时不间断再借,这个本金就不断在朝廷和富商间流转,到了哪天还不上了,让怀王出来打击掉一批,继续维持这个金字塔公司的运转。
与长子薛仲安说透了利害,薛伯充话锋一转说:
“此事正月后由我出面去找卢希彭,让他收敛一些,户部继续这般无法无天,到时捅漏了天,我也保不住他。”
薛伯充口气颇重,薛仲安嗅到一丝意味小心说:
“若是卢希彭不收敛,怕是会继续僵着。”
“那就换人!”
薛伯充说的干脆利落,宛如一阵狂风打在脸上,空气中回荡着一股杀气。
薛仲安、周玉凝迅速交换了目光,未在言语,气氛沉默了片刻,薛伯充与薛刚说:
“刚儿,正月过后,你暂留神都,等风平浪静之后在去同州。”
“孩儿遵命。”
同州是京畿道的北大门,岐帝国重镇之一,是今天的山西大同,过同州向北是关外道,今天的蒙古高原。
岐帝国长城经由同州,将南北一分二而,神都洛城的门户,也是距离忽喇最近的重兵团前进基地,薛伯充担心局势不稳,将次子留在神都,暂观风向。
正月十四,周启、周晟一路风尘仆仆先于大队赶回神都复命。
“孩儿参见母后。”二人异口同声俯首叩拜。
“启儿、晟儿快快免礼,都过来坐。”
“谢母后。”
二人收起礼数,径自落座。少时欧阳端着托盘递来两盏热茶:
“二位殿下请用茶。”
周晟接过茶盏,忙是道谢:
“有劳欧阳大人。”
这时周启说:
“今年雪大,欧阳大人可要多些添衣。”
欧阳羽莞尔一笑:
“多谢二殿下挂念。”
收起托盘,欧阳退到女帝一边,公孙芸惠徐徐问道:
“启儿,江南情势如何?”
“启禀母后,江南不愧是富甲之地,所筹钱资虽巨,但据儿臣观察怕只是九牛一毛。”
“嗯,为娘早闻江南富庶,却不曾亲眼所见,改日定要亲赴南巡,看看两江究竟如何个富庶。”下刻话锋一转,女帝又问周晟:“晟儿,秀州、钱塘两地的盐政你可看过?”
“回母后,我与二哥都已看过,晒盐之法确实了得。一年中春、夏、秋三季皆可晒,时长七到八个月,但若能继续扩大盐池,一年即便只晒四个月,也足可供天下所用,剩下数月,盐工还可回到地里再种一季的稻米,可谓种地晒盐两不误。”
“嗯,看来当初开禁盐政,确有奇效。”
公孙芸惠肯定了盐政效果,这时周启接过话说:
“母后,这盐政虽好,但广推晒盐之法,恐将激化江淮盐户与朝廷矛盾。此番南巡,江淮道土地兼并之势极为严峻,倘若广推晒盐,几十万盐户恐将无处安置。”
“眼下忽喇所有愈甚,为娘考虑令盐户重回田间耕作,所得粮食可供忽喇所需。”
“可江淮公田已所剩无几,倘若朝廷买田,又将耗费巨资,恐怕国库难以为继。而且此番所筹钱款日后仍得清偿,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此事为娘知道,故而为娘打算将其中一部盐户前往西辽,一部迁往岭西、海东,藉此安置盐户,又能实边。如此所需钱粮,要比朝廷征买土地安置盐户支出钱粮少得多。”
江淮、江南地处内陆沿海,是南方人口的重镇,相较于北方的河南道、河北道,两江地区的人口地处大后方,从两江抽丁迁入西辽道实边,无疑是解决盐户的安置问题首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