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基业跟随众人来到庭院之中,被人群挤到外缘,索性坐到树下兀自饮酒看热闹。亲朋好友中除了一些个无知的黄口小儿,一个个都觉得受了莫大的侮辱,嗔纷纷嚷着要走,还威胁说一旦出了这座大宅子,定然要把亲眼目睹的今古奇观嚷嚷出去,叫全京城的士庶人众都晓得。听得此话刘韬光当然恐慌,抱着拳头一一作揖,哀求道:
“诸位放心,等吃完了我儿这顿生日饭,刘某人定当有所补偿……钱财补偿方面的……权当各位的出场费如何?”
亲朋好友都听见了,虽说心里满意了,可嘴上还在嚷骂,只不过是装装样子,稍后很快便平复了,最终转而一同好奇起来:敢斗下令元宝换来哭他活着夭折的下一批客人究竟为何许人?
正猜想间,元宝班领的丫鬟小厮吟诵一首朗朗上口的诗了:
生儿不用识文字,斗鸡走马胜读书。贾家小儿年十三,富贵荣华代不如。能令金距期胜负,白罗绣衫随软辇。父死长安千里外,差夫特道挽丧车!
听得诗文,在场的亲朋好友都兴味盎然,一个个竖起脑袋踮起脚来,蹭蹭往前挤,无形中腾出空间给秦基业。秦基业倒不着急观摩,又大口喝了手中的酒,笑着摸了摸嘴,才缓缓起身,站到了最后看好戏去了。
秦基业晓得小厮丫鬟刚吟诵的诗说的是一个叫贾昌的传奇人物。虽说贾昌父亲贾忠是个出名的勇士,当年曾帮助当今皇上剪灭了谋弑唐中宗的皇后韦庶人,可他的地位后来还及不得儿子,因为儿子贾昌掌握驯养、指挥斗鸡的绝活儿,一次在朱雀大街上摆弄斗鸡之际,正好被微服出游的当今皇上相中,带回宫中宠爱有加,直到如今,尚在大内鸡坊里做头目,手下有五百个黄口小儿听从调遣。而前年,其父贾忠在跟随当今皇上去泰山封禅的路上死了,亏得儿子贾昌不可取代的才能,于是亡父给皇上特差的人马千里迢迢送回长安来安葬。
所谓的客人终于到场,争先恐后发出咯咯咯咯的叫唤声,沿着厅堂两边的庑廊涌过来。公的母的,大的小的,颠颠歪歪,摇摇晃晃,居然秩序井然涌进厅堂。
众人看得瞠目结舌不妨碍刘韬光的得意自豪,他笑嘻嘻道:
“我儿从小就想当贾昌第二,许多年下来,这些禽兽都训练有素哪!”
刘夫人也颇感欣慰:“到时候给皇上晓得了,说不定也叫他进宫去照料鸡坊,取代贾昌哩!”
众人涌动着到了厅堂跟前,一看里面发生的情形,一个个前仰后合了。
秦基业依旧不动声色,站在最后头,抱臂旁观。
原来那些畜生到了厅堂便上窜下跳,不是争强好胜互斗着,就是目中无人独吃着,把好端端的生日宴席搅得一塌糊涂。因此,纷纷扬扬的鸡毛飞将出来,上天的上天,挂树的挂树,粘人的粘人,烘烘然一股骚味。
敢斗乐坏了,不再装死人了,干脆站在主桌上,双手高高扬起,摆开号令群雄的架势。元宝眼看此情景,掴掌三声,一群小厮丫鬟便背着乐器踏进来,齐臻臻开始演奏。元宝趁机将已从花园折下的桂枝递上,敢斗便持拿着扮演“闻鸡起舞”的乐舞,居然耍得有板有眼。小厮丫鬟跟着他胡闹之际,不时偷偷抓一口好吃的送进自个儿嘴里去嚼着。
秦基业眼里盯着敢斗,耳里听着议论,心想闹得差不多了,也该收场了,便到刘韬光跟前:“兄长,再这样下去恐怕有损府上的名声吧?!孩子大了,总要出去做事的,千万别给今日的冲动弄坏了名声,以后再无出头之日!”
刘韬光认出他来,很是激动:“果然是你,秦兄弟!若不是最近收到你托人捎来的信物,还真的以为你死了!来了好,来了好!”
秦基业道:“别来的事以后再说……”
“不急不急,回头有的是说的机会。你莫要耻笑你大哥。你大哥老来得子,又这么一根独苗儿,难免惯坏了他,可换了你是我,又能咋样?!”
秦基业直言提醒道:“公子的人生才开始,但今日这样的胡闹倘若传出去,对他将来和对兄长的生意必定有所妨碍。”
刘韬光无奈说:“是的,不错,可生意可以不做,儿子不能不要啊。再说惯坏了,暂时没办法了!”
秦基业笑笑:“大哥信得过我,小弟便有法子。”不等主人回答,便径自朝厅堂迈去。
刘韬光对秦基业的了解不下于对敢斗,担心这个硬撅撅的汉子又要无端干预,闹大了不好收场,于是一溜烟跑到秦基业前头,期期艾艾恳求敢斗道:
“差……差不多也闹够……够了吧?!既如此,趁早罢手……手吧,太不成……成……成体统了!今日起,你大了,不能再似小孩……孩儿这般胡闹了嘛!”
敢斗玩得正泼劲,哪容得下当爹的如此扫自家的兴,便从主桌一跃而下,叉手瞪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