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个汉子先行散了,而封牧、宝卷赶紧从各自小厮身上扒下外衣裹在身上。敢斗不必如此,元宝先木头、朵儿一步,已将自家衣裳披在小主人身上。
一边,胡服少年扯着低沉的嗓音在与小美人搭话:
“姑娘容在下自我绍介与你:小人康智,乃胡商康元敬之子,此次是生平头一回随家父来长安买卖。可惜小人儿时因火灾毁容,只能以如此装扮示人,还望姑娘见谅。”
小美人如斯答复:“奴家既定下比赛规则,自不会以貌取人。”
“可怜小美人竟落入了一个丑汉手里,还是个胡人。”宝卷愤愤不平。
封牧轻声说:“倒不如给我摘花朵朵的好!”
“听话听音,似烧得不轻……”敢斗暗自思忖,“如此这般的胡儿,如花似玉的小美人该不会怜上他吧。”
“公子不妨说说对奴的要求,”那边,小美人叩问胡服少年说,“奴照做便是了。”
“康智久闻平康里旖旎繁华、柔情似水,想求美人带去一逛。自然,无须姑娘破费,小人饶有资财。”
“哪的话,钱嘛,自然是奴输奴掏。”
宝卷、敢斗听得要去平康里,都吃惊不小。
最小的封牧好奇扯着宝卷问:“表兄,平康里啥地方?瞧你急吼吼的样子,该很好玩吧?”
宝卷眼的骨碌一转,道:“可好玩了,有酒有肉,有春有色……”
“甚好甚好!”封牧大声叫道。
唯独敢斗愠怒异常,瞪着胡服少年道:
“好你个胡儿,侥幸获胜,哪儿不能去,非要去北里那个腌臜之地!自己去未尝不可,何必以胜者之势胁迫干干净净的小美人同去呢?!”
小美人笑嘻嘻说:“诸位,我们几个犬牙交错了:我输给这位胡服少年,你们呢,绿衣王孙某某,宝卷公子,敢斗王孙,牧太岁,都输给我了,因此上,我跟这胡服少年走你们呢,须得跟我走,以便听从我吩咐。”
绿衣王孙说:“这可是斗鸡擂台设定的规则,我等自然照做不误。”
众少年打发走随从小厮和车马,兴高采烈步出镇国寺。
长安城在余晖照耀下苍然浑然,美哉雄哉,似乎看得见远处的汉家陵阙、本朝帝墓。
此时此刻,所以人包括三少年并未意识到大唐即将衰微。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长安城坊市整齐,街衢纵横,以贯通南北的朱雀大街为中轴,分东西两区。平康里位于东区第三街第五坊,东邻东市,北与崇仁坊隔着春明大道相邻,南邻宣阳坊。
入北门进东区,王孙们在小美人带领下七拐八弯,绕进东巷。
宝卷和封牧颓然不开心了。
“到了。”小美人停在一座宅院门前。
门边一株木芙蓉亭亭如盖,靓艳含香,上头挂牌指点院落曰:楠香阁。
微风吹来,宅门敞开,可见里头曲径通幽,繁花似锦。
“哇。”封牧不禁叫出声,“果真见江南胜景,表兄此番没骗我哩!”
宝卷本在后头走得气喘吁吁,兴意阑珊,现在听得封牧惊叹,赶紧钻到前头,将好几个人挤到边上。
绿衣王孙“啪“地,将红扇子敲击宝卷头顶。
宝卷却不恼不怒,挠着头胡乱口占:“南国有佳人,且栖南香阁。鼓瑟复抚琴,为谢宝卷来!”
众人大笑。
封牧痛心疾首:“表兄如何忘押韵了!有韵才叫诗,无韵那叫屁!”
众人愈加笑。
宝卷率先进门,众人跟上。穿过通幽小径,绕过亭台水榭,再拐过陈列着怪石盆景的庭院,偌大的厅堂出现在前头。厅堂中央摆着一张巨大的白玉圆桌,桌上摆满丰洁可口的美酒佳肴。此外,摆设陈列,一应俱全,无不雅致。
“好好,惨败者到了此地,就幻化为全胜者了,所以,在下要多多谢过小美人和康兄弟。”宝卷拍过胡服少年的肩膀,去桌边自斟自酌、自拣自食了。
“行行,你脸皮厚,既反客为主,又反败为胜!”敢斗讥讽他说。
“好了好了,”宝卷泰然自若说,“小美人是你的,我嘛,只谢过她的恩惠罢了,你别多虑。说好了,小美人归你,不过一会儿来了大美人,那自然得归我,那时候你别这山望着那山高,吃着碗里的瞅着锅里的。”
“蹊跷,绕遍了整座宅子,却不见一个人。”胡服少年警觉说。
听闻此言,他人也不免毛骨悚然。封牧更是尖叫一声,弄出相当的回声来。
“谁说没人”吴侬软语,宛若云雀啼啭。
只见重重叠叠的珠帘,被一双嫩巧的手拨开。紫色飘裙,曳在地上,沙沙作响。
“果真有大美人唉!”宝卷手上的酒盏虽未掉地,但倾斜滴酒……
走来的女子丹凤眼柳叶眉,莞尔一笑,说道:“哪家公子如此痴傻!”
宝卷咯咯笑着回答:“是俺,谢宝卷是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