荧绿的月色照耀,他背光而来,悬在半空仿佛幽灵。
孟瑶这才看清了来人的模样。他身披宽大的纯黑斗篷,将整个人严严实实的包裹在里面,巨大的兜帽松松垮垮的遮在脸前。湿冷阴暗的黑色魔气在他的身周环绕,像烟雾一样将他遮掩起来。
关若山眼神恢复清明,再也没有施舍半分眼神给暖烟。他抬头,定定的注视着半空中黑鸦般的男子。缓缓喟叹:
“巫执,你的蝶梦术又精进不少。”
蝶梦术,取庄周梦蝶之意,又称植梦术。施术者可以将捏造的虚假记忆植入人的记忆中,让对方深信不疑。
关若山要娶暖烟为妻,显然就是巫执给关若山植入了虚假记忆,让他误以为自己深爱暖烟。随后巫执再与暖烟联手在婚礼上暗杀关若山。
孟瑶脑子飞速旋转,却不敢动作,只能定定站在原地,静观其变。
“真有趣。”黑衣男子仿佛想到什么好玩的事情,语气嘲弄而讥讽,“蝶梦术还是你教我的。”
关若山神色清明,一手紧紧捂着胸口,却根本止不住翠绿的鲜血,苍白的指节转瞬就被浓郁的绿色包裹。
他仿佛感受不到疼痛,语气轻柔而耐心,显然是陷入了回忆之中,“是啊,那时候你还只有十来岁。”
他伸出手在胸前比划,肢体的移动刺·激到伤口,鲜血的流动愈发急促。他闷声低喘,长睫低垂,嘴边带着平和的微笑,“细细算来,我们竟已斗了千年。”
巫执静默,他的衣袍随风翻飞,像一只展翅欲飞的燕尾蝶。
二人遥遥相望,耳边只能听得猎猎风声。气氛一时变得沉闷而悲凉。
倏然,静止的画面突然动了起来,仿佛被人按了快进键。
关若山拔出沾满鲜血的匕首,运转灵力向巫执爆射而去。尖锐的匕首在空中闪过一道寒光。直射向巫执的面门。
匕首所过之处皆发出嗤嗤的燃烧声,纯黑的魔气荡然无存。
巫执仅仅一个偏头,匕首擦着脸颊飞过,扎透宽大的兜帽,将原本包得严实的斗篷扯得松散了开来。
孟瑶紧紧咬住下唇,避免发出骇人的尖叫。她死死盯着斗篷。
那兜帽下竟然空荡荡没有人脸,只有一团模糊的黑色圆球。
那斗篷下的巫执竟是一团凝成人形的纯黑魔气。失去斗篷的遮掩,魔气四散而出,在暗绿的月光下随风升腾。
关若山亦是同样的震惊。
这一击耗费了他身上所存的所有灵力。他喷出大口的鲜血,像被抽脱了筋骨一样,软软倒下。
即便如此,他也努力昂着头,目光死死地盯着半空中的巫执。他嘴里喃喃,“师弟,怎么会?”
巫执踏月而来。即便没有双目,孟瑶仍知道,他正死死地盯着关若山。
“咳咳”的声音从他的喉咙深处发出,不知是在嘲笑还是在哽咽。
他仰头望着幽绿的圆月,呼出一缕魔气,“是啊,千年。但最后,还是我赢了。”
他的声音倏然急促,夹杂着狂风骤雨的愤怒,“你们在我的身上引渡魔气,毁了我的躯壳,让我忍受这千年的痛苦。你们追杀我,封印我,又可曾想过,眼前是你的师弟。”
关若山痛苦的闭上了眼睛,翠绿的鲜血自嘴角流下。他发出哀痛的低喃,“不,不是这样的。”
他似乎还想解释,但鲜血将喉咙灌满,逼得他只能发出含糊不清的低咳。
巫执似乎已经发泄完心头怒火,语气陡然间轻松了起来,他轻飘飘的自嘲,“呵,我和一个死人说些什么?”
他随意的舒展着身子,四下打量着周围人群。
孟瑶这才发现随着关若山轰然倒下,所有的怪物都逐渐石化,变成了一座座毫无生气的雕塑。
她悄悄动了动手指,发现还如往日一般灵活,暗自舒了口气,继续打量场上的变化。
场上除了暖烟以外还有两个并未石化的妇人。孟瑶挑了挑眉,未曾想顾松、常青青竟然也进入了这个诡异的秘境之中。他们二人眼如枯木,毫无半丝光彩,痴痴傻傻的看着半空,显然还在自己的幻境里。
暖烟颤抖的双手,仿佛才从惊吓中回过魂来。她望着飘在半空中的巫执,不敢置信,“你竟然骗我。”
巫执仿佛听了天大的笑话,发出叹息般的嘲笑声,“是啊,修仙之人中竟有如此愚蠢易欺之人。”
他挑衅般的发话,“小蠢猫,你想怎样?”
暖烟双膝跪地,两手紧紧按在关若山的伤口处,豆大的泪珠从脸上滑落。她苦苦哀求,“你醒醒,你快起来。”
关若山这时才施舍给她一个眼神。
眼前的新嫁娘面若桃李,泪眼盈盈的望着自己。他似乎想说什么,但是没有半丝力气。
关若山不由自主叹出最后一口气,双肺的气体排空,仿佛生生剥离了他的灵魂。他只觉得身体一轻,眼前一片虚无,随即转归黑暗。
自己这一生都做着自认为正确的事情,到头来反而陷入一片迷茫。
这样离开,如果能化解失阿执内心的痛苦,似乎也好。
眼见着关若山停止呼吸,眼神逐渐涣散成一片灰白。暖烟骤然睁大了眼,她猛地站起来,将满手翠绿的鲜血用灵力汇聚,血滴像散弹一样弹射出去,嗖嗖地飞向巫执。
巫执躲也不躲,任由血滴穿透他的身体,发出嗤嗤的腐蚀声。
他不敢相信一样,一步一步不由自主的向关若山靠近。却被张牙舞爪的暖烟阻拦。
巫执不耐烦的抬手,轻轻一挥,便将暖烟摔飞在地。
暖烟一飞数丈远,直打向院中错落的怪物石像。
原以为的疼痛没有出现。
这些石像仿佛一团散灰,轻轻一碰,便尽数洇灭。化为飞灰散落在院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