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斜下,落日余晖在东街布了一路金芒,风半崖和凤鸢踩在细碎的落日上,从正街拐进巷子,小巷有很多住户,不似外头的大宅府邸,是简简单单烟火气的百姓巷。 “我们为什么要走这里。”怡红院从东街过去就到大门口了,凤鸢却提议走小巷,风半崖走了几步忍不住问道。 “怡红院要开始营业了,要是我们从大门进去不是要被催妈妈逮着。” “也是,现在妈妈派人守着不让出门了。” 两人漫步走在巷子头,在巷子里皮的孩子已经被各自的老娘喊回去吃饭了,巷子里只剩下光辉和孩子们搓的四不像的泥人躺在墙边。 敞着门的住户,时时传出夫妻间不痛不痒的笑骂声,孩子的叫闹声,隔着几间屋子传出,落尽两人的耳朵里更加温和。 凤鸢侧头望着一户又一户人家,锐利的眼眸渐渐变得慵懒柔和,倘若岁月可以长久一些,和身旁并肩的人一起走过,好像也没什么不好,他声音温柔,淡淡道:“你觉得这样一夫一妻,平平淡淡的生活好吗?” “还可以。”风半崖注视着凤鸢带光的侧脸。 凤鸢回头,与她对视:“那你希望是怎样一个男子陪你过这样的生活?” 风半崖沉吟,低头认真想了想:“首先得会做饭吧,因为我不会做饭。其次会洗衣做家务吧,那些事情太细致,我也不会做。再者,要会带孩子,我不喜欢小孩子哭哭啼啼。然后……” “好了,别说了,你就说你会什么?” 风半崖一脚踢向路边一个硬邦邦的石墩,霎时间石墩碎成小石块:“我会保护和我生活的男子,不让任何人伤害他。” 凤鸢怔了一下,风半崖脸上惯有的面瘫相,此时桀骜霸气的想让人臣服。他不禁感慨了一句,阴盛阳衰啊!若是落日余光能多照耀他些时光,他倒是有兴趣收了这个祸害,以免灾祸人间啊…… 他得了兴趣:“那你不问问我?” “得空再问,我好像看见李二狗了。”风半崖撇下凤鸢,独自大步向前去。 落日西斜的更厉害了,大半个身子都影在山棱下,最后一抹夕阳光打在巷子边的门槛上,将上头半坐半躺的颓废男子的身影拖的老长。 风半崖走近一瞧,还真是李二狗。李二狗双目涣散,嘴边上的胡茬在嘴边上肆意妄为的生长,两个眼眶凹陷,黑黢黢的像个丧尸,盘到头顶的发髻已经散了下来,却还是隐隐能看出之前是认真束过的。他身上穿的是件得体的藏青长衫,像世家公子的打扮,隔远了,风半崖还迟疑没有认出来。 “李二狗,你怎么在这里。”风半崖问道。 李二狗双目无光,并没有回答她的话。 风半崖兀自打量着门槛里的景象,巴掌大的院子种了着些青菜,院里打扫的挺干净,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这地方倒是符合李二狗住,之前去的孟府,没话说是错了。 跟上来看的还有凤鸢:“你就是李二狗?” 李二狗对两人的话不理不睬,两人面面相觑。 “是不是中邪了?” “可能是。”风半崖抡起胳膊就要给李二狗一个大耳刮子把魂唤回来,手掌破风扇向李二狗,哗的一声,隔壁大娘倒了一盆水出来,瞪着两人。 “姑娘,你们在干啥呢?” 风半崖收回手:“我是李二狗的朋友,他怎么了。” 大娘上下打量风半崖,觉得这话可信度为零,李二狗站直身子倒还是像个男人样,可也没道理会认识这么个漂亮姑娘。吓!旁边还有一个漂亮的。 不管他们是啥关系,大娘把水盆圈在怀里,倚在门框上就开始闲谈:“他啊,已经这样好几天了,我起先端饭给他吃,他也不吃。哎,发生这样的事儿,谁还吃得下。” 风半崖和凤鸢异口同声:“发生什么事了。” 大娘指着围墙外的地儿,弩着嘴:“那外头,大通河,前几天二狗把银子都揣着出门去了,结果银子全掉河里头了。” “大通河水倒是不急不缓,可是水深呐,撑船的见二狗银子掉河里了,赶紧撒细网去捞,一丁点儿没捞着。二狗冲着那河大喊啊,就往河里跳,还好有人拉着给送回来了,不然怕是交待在河里头咯。”大娘当着神情恍惚的李二狗,毫不避讳的说着。 这境遇实在是让人心碎,风半崖面上镇定,内心同情的看了看李二狗。 大娘瞅着风半崖,咂嘴:这哪门子朋友,听了这脸也不垮一下。她摇了摇头,世道人心哟~见人没问了,她就此打住又要回屋里去。 凤鸢及时抓住要进门的大娘:“那他为何要把银子都揣出去呢?” “前些日子二狗和我家那不成器的在院子里喝酒的时候,我隐隐听到说是要置办大房子还是啥的。全当酒话,我也没放心上,谁知道二狗还真去了。”大娘话多起来能把事情来龙去脉知道个七七八八,这就是大娘的魅力。 “那这里是他的家。”吗?风半崖问道。 大娘一时还没有明白到风半崖的意思,半晌才回过神儿来:“是啊。” 风半崖和凤鸢两人陷入沉默,地上的李二狗像空气,仿佛三人谈的不是他一般。 “你们好生劝劝二狗吧,这银子没了可以再挣,虽然银子在这年头不好挣,但命没了,再难挣也没得挣了。”大娘碎碎念叨些朴实人生道理,端着水盆儿进屋了。 风半崖摸了摸口袋,把今天剩下的唯一一块没有花出去的碎银子放到李二狗身边,然后抬头又看了凤鸢几眼,凤鸢知会的摸出口袋里的所有银子,和着那块孤零零的碎银子一起堆着。 “只能帮你到这儿了,二狗,生活不易,珍重。”风半崖拉着凤鸢的手,衣诀飘飘,消失在小巷的尽头。 “我以为你会去大通河给他捞银子。”凤鸢笑道。 风半崖诚恳道:“我也想过,可是我水性不好。” “那你不多劝劝他,让他振作点。” 风半崖停下脚步:“我劝了啊。”本尊安慰人的措词就只有这么多。 凤鸢:…… 晚风拂过,门槛前一动不动的李二狗突然动了一下,扭头望着两人离开的方向,深幽的目光看着两人消失,然后又看了看那一小堆银子。 …… 风半崖和凤鸢回怡红院时,天已经灰暗下脚步去了,围墙脚下,风半崖搂着凤鸢的腰蹬脚跃进了院里。 两人偷偷摸摸混了进去,通晓在暗处看着两人,特别是昔日高高在上的门主,上午才倨傲着一张脸从大门大摇大摆的出去,连别人多看一眼都要把人家眼睛戳瞎的门主,竟然让别人搂着进来,还毫无节操的猫着腰走~天,他想把自己的眼睛也戳瞎,省得看见自家门主的高大形象全然倒塌。 院里热闹着呢,两人刚从后门溜进去,崔芬芳便迎面而来,面色不佳,气火蔓延。 “妈妈~”两人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叫道。 “你们俩怎么下楼来了,今晚儿你俩不接客,上去歇着吧。”崔芬芳见着两人,挤出一个慈祥的微笑:“妈妈先去忙了。” “???” “好,妈妈赶紧去吧。”凤鸢率先道。 见崔芬芳走远了,风半崖压低声音:“没发现。” “好像是这样。” “但她看起来很生气啊。” “既然不是冲着咱们,那就是冲着别人,我们先上楼去换衣服,待会儿跟过去看看。” 两人突突突上楼,麻利洗漱好,换了件儿素色衣衫,又迫不及待从房间溜了出来,先在栏杆处搜寻崔芬芳的身影,大厅没有,大门口也没有,各层楼还是没有! 两人二话没说便溜去后院儿柴房了,猜的还真不错,崔芬芳就在柴房外,风半崖看着熟悉的小屋,竟然有别的姑娘入住了! 那姑娘圆圆的脸蛋儿肉嘟嘟的,两只眼睛扑哧扑哧的闪,比天上的星星闪的还让人心慌意乱。 崔芬芳本以为又得了个宝,是伢子今黄昏送来的,看着模样温顺讨喜,却没想到是个刚烈货,哭着喊着死活不肯留着,大眼睛都给哭的又红又肿。 崔芬芳挥退了几个壮汉,蹲在地上对着趴在地上哭的小姑娘道:“我告诉你,进了咱这怡红院儿的就只能服从,别给我寻死觅活的样儿,你这种我见的多了。” 她冷笑道:“别倔,乖乖受训接客妈妈就让你接有钱相貌一等的公子,要是不听话,哼!就先找几个粗使汉子把你强了,看你还肯不肯!妈妈有的是法子让你留下,还有的是法子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匍匐在地上的姑娘哭的更凶了,哽咽着声音道:“除非我死,否则我绝决不会做这等营生。” “小嘴儿不说甜话,尽说些让妈妈耳根子不清静的话。”崔芬芳倏忽间又嘻嘻笑道:“来人,把这不识好歹的小丫头片子给我关进去。” 两个壮汉又上来大手大脚的把地上的姑娘拉进了柴房,并上了锁。 风半崖看的迷糊,小声问凤鸢:“她为什么哭的那么凶。” “少小离家舍不得家人。” “那为何要离开家人。” 凤鸢摸了摸下巴,有鼻子有眼道:“长大了就该出来闯荡闯荡,不能永远待在父母的羽翼下。” “就像是你,不也一样出来闯荡了吗。” “我无父无母。”风半崖道。 凤鸢看着风半崖,凭自己对她的气息动作以及除了神态外的各方面了解,她并没有难过,他就放心了。 “毕竟你是传奇,他们是见习嘛。” 风半崖似懂非懂,凤鸢拉着她:“我们回房吧,崔妈妈待会儿过来就该发现咱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