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和山子抱了一只红木盒子站在一旁,一个数铜钱一个收铜钱,配合的默契又伶俐。惹得乡亲们赞不绝口,都道,“这孩子真是跟谁过日子久了就像谁,你看这俩孩子,学着他们嫂子都会做买卖了。”
张贵原本在房里琢磨来琢磨去,自觉该出去帮帮忙,毕竟自家也是难得热闹一次。可他刚迈出门槛就听得村人这般,立时就扭头回去关严了门。
春妮惦记自家爹娘,刚把馒头蒸下锅儿就从灶间跑去院门口探看。来也巧,那街口眼见转过来的牛车上,坐的可不都是李家人!
她欢喜又懊恼的一迭声喊着,“爹娘,你们怎么才来啊?”
李三叔手里鞭子加紧甩了两下,转眼牛车就到了张家门口儿。蒲草在院子里听得动静也迎了出来,笑着同春妮引了李家众人往里走。刘厚生见了也赶忙把手里的活计交给别人,一脸憨笑的上前给丈人丈母行礼。南沟村人有那与李家人相熟的也高声打着招呼,一时间院子里更是热闹了。
董老太和陈大娘正在屋子里闲话儿,见得春妮娘家人来了,自然又是一番亲近客套。喜鹊忙着上茶添水,给李家两个孩子拿点心,不知是被这热闹的气氛感染还是第一次见得杀猪这样的趣事,她脸上难得也带了笑模样。惹得几个老太太都是夸赞着,这闺女真俊俏。喜鹊红了脸,赶忙又跑去灶间帮忙。
很快,半扇猪肉就被村里人分个精光,人人都是喜滋滋拎着鲜肉往家走,心里盘算着晚上是不是要炖一块解解馋。
刘厚生留了几个平日里相处亲厚的邻居和好友喝酒,待得送了他们去屋里喝茶,又出门亲自去请了几位长辈和里正。
春妮嗅不得血腥味,就张罗着借桌椅板凳,张家堂屋和里屋各安一桌儿,草棚一旁的空处也能放一桌,再加上灶间一桌,正好能把众人都安顿下。
李大嫂瞧着姑脸上笑得要开了花儿,心里替她欢喜,手里则是忙着把猪血过滤干净,加了盐、葱花、姜末、花椒面等调搅拌均匀。李二嫂麻利的把十几根肠都用绣线绑了一头儿,然后挣开肠口帮着嫂子往里灌猪血,灌满一根儿就直接扎好扔进热水锅里煮。
陈二嫂搬来了家里的所有碗筷,伸手去舀热水洗刷的时候,瞧着李大嫂手里捏着一根长长的绣花针不时去扎锅里翻滚的十几根血肠,忍不住就笑问道,“妹子,你这是什么窍门儿啊,难道这血肠要放放气才好吃?”
李大嫂抹了一把额头的汗珠子应道,“嫂子有所不知,煮血肠最重要的是火候。这般用针不时扎两下,只要不冒血水那就该出锅了,这样煮出的血肠最嫩最好吃。”
陈二嫂连同一旁的众人都是听得连连点头,笑道,“今日可是又学了一招儿。”
那边蒲草正往装了骨汤的大锅里下酸菜,自家腌渍的酸菜微黄透明,在乳白色的骨汤里翻滚,再加上大片的五花肉和粗粉条,咕嘟嘟炖在一起,不过片刻就散了满院子的香气。惹得院里院外的人,无不暗暗咽着口水。
若张刘两家杀年猪,整个南沟村人也不是全都替他们两家欢喜,就有那个隔路的人家,暗暗气恼不,还私下咒骂不断。其实不必我,各位也都能猜到吧,跑不了就是张二一家和刘家三口。
昨日得了消息,张二婶子就在家里跳脚骂着老不开眼,那等不尊长辈的贱人不挨雷劈也就罢了,居然日子还越过越好了?
张二叔虽然也是气恨,但是想起那热腾腾的杀猪菜,大碗的苞谷酒,嘴里的口水就止不住泛滥了。
好不容易熬过一晚上,早起他在院子里转来转去,眼瞧得村人都是拎着鲜肉从他家门前经过,却怎么也盼不到侄儿来请。若是在等下去,怕是都开席了,他到底咬牙跺脚下了决心,打算厚着脸皮去蹭些酒肉吃喝。
狗剩儿这些日子逢赌必输,肚子也是多日没沾过油水了,虽然他每每想起蒲草的炉钩子就忍不住吓得打哆嗦,但肚里馋虫难安,此时又见得有老爹当先打头阵,于是就赶紧跟在了后面。
这父子俩犹犹豫豫、磨磨蹭蹭,好不容易走到了张家附近,正巧碰到同样被爹娘逼着来讨吃食的刘水生。三人互相看了一眼,不必多言,就极默契的把三张厚脸皮糊在一处当了盾牌,然后慢慢拐进了张家院子。
众人正是笑忙碌着,一见这三人进来,人人都是闭了嘴,神色隐隐都带了鄙夷不耻。张二硬是挤了个笑脸,同众人打招呼道,“大伙儿都在啊,我们这家里杀猪热闹,又让大伙儿挨累了。一会儿大伙儿可要多吃些肉,别客套啊。”
众人听得他这般以主人自居,都是生出吐他满脸唾沫的冲动,谁都见过不要脸的,但是这样把不要脸当武器的可是太少有了。
蒲草皱了眉头,心下也是有些为难,若是按她的脾气,那就是抄起扫把铁锨把他们统统打出去才解恨。家里有肉,就是喂狗也比喂他们强。但是此时院子里这么多乡亲看着,她倒反而不好做得太过分。
春妮儿也是脸色不好,伸手扯了蒲草的衣袖,声问道,“撵不撵?”
蒲草正是犹疑不定的功夫,却听旁边传来“哐当”一声脆响。众人闻声望去,原来是山子和桃花两个孩子见得张二父子进门,着急搬着手里装铜钱的盒子往屋里藏。不想那盒子装满了铜钱太过沉重,他们两个哪里抬得动,手上一酸就撒到霖上。
山子和桃花自觉闯了祸,瘪着嘴巴就要哭了出来。蒲草赶忙上前抱了他们安慰,“没事,没事。铜钱洒了捡起来就好,山子和桃花可是好孩子,不能随便掉金豆,多丢人啊。”
旁边站得近的几个村人也是笑着帮忙翻过盒子,捡了铜钱扔进去。狗剩儿原本躲在老爹后面,此时见得满地都是铜钱,那双眼睛丢溜溜转了转,犹豫了那么一瞬就跑上前装作帮忙捡拾,其实趁乱藏了大半塞进了袖袋里。
他本以为做得神不知鬼不觉,没想到山子人眼尖,指了他就大声嚷道,“姐,他往袖子里塞铜钱了。”
狗剩儿惊得手下一哆嗦,抬起头见得众人都是皱着眉头瞪他,赶忙干笑两声假意呵斥山子,“这孩子怎么随便诬赖好人呢,我好心帮忙,怎么就成偷钱了?”
山子本就觉得闯了祸,这会儿又被心目中的大坏蛋呵斥,脸气的通红,哇哇大哭,“我没撒谎,他往袖子里塞钱,我看见了!”
狗剩儿悄悄颠颠袖子,猜得也有一百多文,足够他赌几把了。于是就站起身装作极度恼怒的摸样嚷道,“好心当做驴肝肺,既然你们把我当贼,我走就是了。”
他这般完,就扭头往外奔去。众人虽是恼怒,但是总觉这是张家事儿不好插手,于是这么一犹豫的功夫,就见狗剩已是到了院门口了。
可惜,狗剩儿今日出门没看黄历,运气极是不好。他本来见得众人没有追赶,心里还在窃喜,不想一时得意只顾脚下,脑袋却是猛然撞到了一人身前。他趔趄着后湍时候又踩了块石头,站立不稳就哐当摔到在地了。
那藏在袖子里的铜钱咕噜噜就跑出了十几枚,这下子,他就是舌尖上生出莲花,也难以抵赖了。
刚刚进门的里正和几个族老见得众人都是脸色古怪,狗剩儿又是摔得狼狈,就皱眉问道,“这是出了何事?”
狗剩儿不等众人应声就慌忙爬了起来胡乱遮掩道,“没事,没事,我家里有急事,这就回去了。”他着还要往外跑,蒲草却是喊了刘厚生,“刘大哥,拦着他!”
刘厚生虽然不明白出了何事,但还是一把扯住了狗剩儿。他本就身形魁梧,狗剩儿却瘦弱的堪比黄鼠狼,被他抓在手里就跟拎着个玩偶似的。
狗剩儿扯着脖子大喊,“你抓我干啥,你放开我,放开!”
蒲草这时也走到几位长辈和里正跟前了,她低头恭敬行礼之后,这才微微苦笑着道,“本来家里杀猪,是请长辈们过来喝酒吃肉的,没想到又让长辈们跟着我们一家烦心了。刚才二叔和狗剩儿上门来,我还想请他们屋里坐,可是狗剩儿居然趁着孩子打翻了钱匣子的功夫,偷了不少卖肉钱…”
不等蒲草再下去,脾气火爆的孔五爷第一个就恼了,上前抓了狗剩儿的袖子猛力一扯,那袖袋里的铜钱就都噼啪掉了出来。这老爷子高声怒骂道,“这死性不改的东西,偷钱都偷到自家人头上了!生子,把他给我扔出去!”
里正也指了一脸尴尬的张二骂道,“你也给我滚出去,没事儿上门凑什么热闹?有这功夫好好教教孩子怎么做人!”
刘厚生拎着狗剩猛力甩了出去,狗剩吧唧一声就嵌进了门旁的雪堆里,疼得他半晌没有爬起来。张二也被骂得是脸红脖子粗,低眉臊眼的走出院门,见得儿子尚在雪堆里挣扎,不但不帮忙,反倒还上前又踢了两脚,然后才气哼哼走掉了。
刘水生这半会儿眼见自家兄长发威,吓得脸色都白了,脚下悄悄往院墙根下挪了又挪,恨不得把自己变成透明人才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