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老爷和殷绣被马夫搀扶着下了马车。殷老爷一袭鸦青色如意纹底的锦袍,头上带着墨黑色的纶巾,上面没有任何装饰。殷绣则是一条黛蓝色的褙子,头上只简单的簪着一朵颜色肃静的纱花,跟着一同前来的翠儿,青梅和雪酥等人也打扮的十分肃穆。
黑漆木门大开,门前已经搭起了灵棚,灵棚中间挂着两条下马幡,穿过灵棚,门檐上悬挂着二丈一帆的整仪幡,厅堂外面还有一帘小小的的落泪幡。一阵凉风吹过,幡带飘飞,霎时好端端的初夏像是被白雪覆盖了,乍暖还寒,弥散着肃杀萧瑟之感。
殷绣抬起头,第一次注意到屋檐下还有两只灯笼在风中摇曳,许是经年日久,艳红的颜色早已消退,像两个人老珠黄的琵琶女在诉说着心中的愁怨。门屏正中挂着一块牌匾,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灰尘,依稀能看出四面极尽繁复的雕镂纹案,牌匾上有两个烫金大字。
“羽宅?”雪酥自言自语似的说到,既是辛公子母妃的居所,为何是“羽宅?”
“羽是王妃出阁前娘家的姓氏。”翠儿小声解释到,“辛公子是当朝皇帝的亲侄儿,自然是与皇帝同姓,复姓辛垣。”
“哦,难怪他要称自己是辛公子”雪酥连连称是,翠儿却“嘘”了她一声,两人立刻低下了头。
老管家快步迎过来,与殷老爷相互见礼,又请他们进去。雪酥等人都是第一次来王妃的旧居,忍不住好奇的四处张望,就连青梅和翠儿也暗中向周围打量,殷绣却神情肃穆,神色沉郁。昨日她才来过这里,与王妃只有一墙之隔,想不到今天那人就已经躺在了棺木之中,须臾之间,已然物是人非。王妃驾临殷府那一日她恰好不在府上,冥冥中似乎有某种神秘的力量左右着她与她的命运,让她们始终没有任何交集。
殷府的小厮奉上各种祭拜礼品,几个婆子来招呼翠儿等丫鬟们到外间屋子里休息,殷老爷和殷绣行至整仪幡下,殷老爷摘下了纶巾,去掉了身上的香包等各种装饰,殷绣也拔掉头上的纱花,两人跟着老管家走进了厅堂。
香烛的青烟弥漫,此时似乎还没有其他人来拜祭,只有约莫十来个家丁站在两边靠墙的位置,清一色身着白色麻布齐衰衣袍,都垂着头,如泥塑蜡像一般。厅堂最里侧是王妃的梓棺,四面用五颜六色的鲜花装饰,只露出棺盖。棺前约莫五步的地方是一只铜制的香炉,香炉下面有三只蒲团。许是因为太过寂静,嘤嘤咽咽的哭声格外清晰。
殷老爷在棺前进了香,接着是殷绣。殷绣行了三连跪拜之礼,两个丫鬟来搀扶着她站起。老管家又走过来与殷老爷说话,两人互诉了一番哀悼之情。殷绣只低着头,霎时间,眼前似乎浮现一个莫名的影像。瓢泼大雨中,一抹俊美的玄青色背影孑然独立,落寞至极。此时,那人想必一定是心中悲苦,不能自已吧?
她这般想着,忽然又觉得有些莫名其妙,立刻把那人的影像从脑海中抛洒开去了,却正好听到老管家说道,“世子爷一向对娘娘万分敬仰,却不料没能见到娘娘最后一面,悲恸成疾,病卧不起,故此有失远迎,还请殷老爷切莫怪罪。”
“哪里哪里。”殷老爷忙说道,“还请转告世子,节哀顺变才是。”
殷绣心中又是一惊,悲恸成疾,病卧不起?
殷老爷向老管家辞行,老管家忙吩咐几个小厮相送,殷老爷带着殷绣等一干人向外面行去。
雪酥凑过来抱住了殷绣的胳膊,来时按捺不住的好奇,此时却一脸的惶恐,两手冰凉,小声说到,“咱们快些走。我总觉得这院子里阴森森的。”
“去!别瞎说!”青梅不动声色的小声训斥道。
“是真的,青梅姐姐!”雪酥悄声申辩,“我总觉得脖子上凉凉的,”说着声音压得更低了些,“你说,该不会是王妃娘娘的留念人间,孤魂未散”
青梅狠狠的瞪了她一眼,雪酥这才住了嘴,只催促殷绣快些出去。
他们走到整仪幡下,殷绣蓦然仰头看了一眼,那白色的长幡随风飘舞,如同一只柔软魅惑的手臂曼妙起舞,似乎真有些像是游魂野鬼在魅惑生人,索取性命。霎时间,她忽然感到眼睛有些刺痛,似乎有一道凌厉的目光一闪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