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帏帽的男子身旁坐着一个小厮,这时脸色煞白,像是即刻就要病倒的样子,眼见着殷绣缓缓起身,那小厮倏尔站起身,就要冲过去的样子,却被身旁的男子一把拦住,又迟疑挣扎了半晌,才重又悻悻的坐了回去。
“小姐!”青梅亦蹙眉想要阻拦,雪酥也焦急万状地小声说道,“韩公子说不定是想捉弄小姐呢,小姐千万去不得!”
殷绣却许久不置一词,目光越过看台的一圈圈座位,越过击鞠场外围,正仰头注视着两人的乐师和球平,约过击鞠场上其他的马匹和骑手,两人再次目光相接。
人心真是颇为奇怪,方才她还在为他的目光而感到怀疑和惧怕,此刻却似乎已然适应了那双眸子中太过灼亮的光芒。当一个人裸眼直视太阳的时间太久,眼前就会出现耀斑,渐而眼睛就会失去视觉。现在她是不是已经瞎了,看不到这个人身上裹挟的危险和隐秘?
这般想着,殷绣心下微微一滞,但仍唤不起丝毫的警惕。此时那双眼睛只有泉水一般的真诚。她仿佛是一个从未见过江河的幼童,胆怯的站在岸旁,那活水却轻声抚慰道,“不用害怕。我不会伤害你,没有什么可以伤害你。”
殷绣缓步走下场时,已经有小厮为她牵来了她的马。她的马是一匹性情温驯的乌孙马,脖颈修长,耆甲高昂,通体雪白,没有一根杂色的毛发。这会子已经套好了马鞍和辔头。殷绣一手拿着马鞭,望向击鞠场上众人,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跨上马背的那一刻,她就是凉朝开国以来第一个与男子一同击鞠的闺阁女子了。若是不甚从马背上摔下来,或者闹出什么笑话,她不仅会出名,还会沦为整个凉朝的笑柄。
她竭力稳住自己的心神,重生以来,莫说名利场,生意经,就是牢狱官司,生死鬼门关也是闯过了,此刻还惧怕什么呢?她这般想着,跨上了马鞍,虽说指间仍有些发凉,心下终于平静了几分。
她刚调转马头,韩蝉已经牵马走了过来。
偌大的击鞠场上,一对交头接耳的骑手格外显眼。
殷绣没好气的左右瞟了一眼,暗自嗔道,“你不去等着开球,跑到我这里来做什么?”
“无妨。”韩蝉语气轻佻,方才在场上狂奔了一个来回,他的呼吸没有丝毫紊乱,那匹枣红马亦十分训练有素,步履轻捷,甚至比刚才更加亢奋欣然了。
“等他们玩够了,我再去收拾局面。”韩蝉又小声说道,全然不将场上其他的骑手放在眼里。殷绣正准备丢给他一记眼刀,他却似乎预想知道,已经勒住缰绳转了个弯,将枣红马一束粗而长的马尾鬃对向她。
殷绣有些生气,夹了夹马肚子示意它慢走几步,却听见一声温软的声音绕过前面韩蝉宽阔而平薄的背脊传了过来,殷绣像是被什么撞了一下,一颗石子投入了心池,两颊上又不争气的泛出红晕来。
那声音说,“放心,我会护你安全。”
球平已经站到了场地正中的位置,一手高高举起红漆的小球,马上就要发球了。
两边的骑手争先恐后向球平挤过去,几匹马不时碰撞到一起,发出不耐烦的嘶叫。韩蝉却是抱着两个膀子,看戏似的在人群外面不远不近的地方站定。殷绣策马过去,从他身旁经过,撅起嘴没有看他。
奈何球平四面都已经被围了个水泄不通,殷绣根本无门可入,一时有些心急,却听韩蝉从她背后云淡风轻道,“如何,你想要抢到开球吗?”